年紀大了才吃素

她點開他的臉書。好久不見，不意外於他日益稀薄的髮線後移，但他抱著孩子的表情看起來很開心，眼裡有溫柔的光。曾幾何時，她對於這些棄之如敝屣的草食男，開始有了一絲複雜的懊惱情緒。

他以前在她每月生理期的前兩天，在她抽屜裡放一盒72%的 Godiva、還有一張小卡片，淺淺的筆跡寫著：「巧克力會讓妳舒服一點，我喜歡妳笑起來的樣子。」

她開始了很長的曖昧期，在公司裡面尊稱他為前輩，私底下靠他指點大小事；他要離職的那天，跟老闆指名要她接位子。所以她莫名其妙變成了小經理。每天他在樓下等她十一點下班，對完標籤的她雙眼昏花，還是看得出深夜裡他眸子的熱情跟期待。

生日那天他買了很貴的手錶給她，像水滴一樣的鍊子垂在她細白的手腕上。他握住了她的手，像是用全部的勇氣和力氣扣住她。她突然有點害怕，這跟過去他溫馴體貼的樣子不一樣，她忽然意識到他是個男人的事實。她急忙說了有事要先走，留下他一個人在車上，她手上的水滴鍊子像是淚滴，這是他們最後潦草的告別。

後來她逢人便說，「我以為他是gay耶，怎麼可能在追我？」她心裡知道這只是託詞。她心裡知道她要的不是那種溫暖守護的愛情，她不要草食男，她要的是更轟轟烈烈一點的折磨，起碼在她還有青春跟力氣可以消耗的時候。

如她所願。她遇到了幾個讓她生不如死的背叛和若即若離。這些重葷的肉食男，給她最原始的悸動和接近動物本能的起落。很衝動的開始、旁若無人的鮮花大餐旅行、總會牽連到其他人的眼淚和爭執、在馬路上的摔門嘶吼撞頭等戲劇化演出。她覺得這些過程總是很有愛情的存在感。這些很對她點的方式總是能迅速切入她、融化她，直至最後的蒸發與消失無形。

所以這天晚上，她默默點開草食男們的臉書，她窺探著這些男人的表情和眼光，沒有過去跟她在一起時的小心翼翼或是深情款款，更多的是一種穩定踏實的篤定。他們身邊女人的眼光看起來並不像她的跋扈，而是一種平常不過的靜水流深。

她有點羨慕。她有點想變成這樣的草食男凝睇的對象。

平常不過的靜水流深，原來容不下洶湧澎湃。

淩晨三點，她默默的在微博上發出：「這大概就是一種愛情的進化。」她改變了她的點、她的鈕、她的敏感帶從此不再只是末梢神經或上下半身，而是心。

她說，我想要篤定。

火速跳出來的回文，來自於她最好也最痛恨的好朋友：「得了吧！妳不是進化，妳只是年紀大了。」

跟許多不得不開始吃素的人一樣，她最終被迫回歸到十年前、五年前自己不曾想過的路。她唯一有感覺的只剩下心，其他的靈魂和柔軟，早就在之前的乾柴烈火凋零剝落。說穿了再不是不為，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