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復甦

越洋報導》繼金磚四國之後，不可忽視的經濟新趨勢

旭日重升，股市先行，當多數人還在疑慮日本經濟復甦是否曇花一現，日經225指數已悄悄攀上4年新高。不是靠政府撐盤，不是靠全球景氣循環拉抬，而是浴火重生的舊財團與勇敢衝鋒的新世代，烽火遍野地合演戰後的第二次經濟復興。



十月二十三日晚上，一場婚禮在台北君悅飯店盛大舉行，新娘是台灣雅虎奇摩董事總經理鄒開蓮，新郎為摩根富林明投顧董事長胡德興，致詞嘉賓是摩根大通集團台灣區總裁錢國維。

當著五百位賓客面前，錢國維宣布，要送這對新人一份大禮，一檔日本基金。他說：「根據我們的研究，日本的復甦不只是『symbolic』（象徵性的），而且是『structural』（結構性的）。」這對台灣科技金融界的菁英夫妻，並準備把禮金全部投資日本基金。

日本，再起了嗎？

經過了十五個失望的年頭，當多數人還在質疑這個曾跳票三次的預言，悄悄的，日經二二五指數已從七千六百點跨過一萬點大關，又站上一萬三千點，創近四年來新高。

股市是經濟先行指標，翻開外資買超紀錄，從二○○三年迄今，外資已悄悄在東京股市買進新台幣七兆元市值的股票。這個手筆，是二○○○年至○三年的八•七倍。

一位英國基金經理人，為了見證大行情，特地搬到日本……

一群嗅覺靈敏的國際基金經理人，不惜遠渡重洋實地駐足日本，確認日本再起的立論。密契森（David Mitchinson）就是其一，他是英國人，擔任摩根富林明投信日本基金操盤人。一年前，為了能到日本操盤，他從另一家基金公司跳槽過來，由倫敦轉戰到東京。

談起日本企業的獲利能力，他滔滔不絕：7&I 控股（7-ELEVEN便利店母公司）、Point（服飾業）等日本內需產業，甚至像豐田汽車等市值逾新台幣兆元的大企業，未來三年的獲利將出現三○％至五○％的成長……

移居日本後，他過去十二個月操盤的基金投資報酬率高達三六％。隨著公司即將搬到東京地價最高，千代田區裡的辦公大樓，最近，他也打算賣掉倫敦的房子，換成東京的房子。他說：「舊結構已被打破，日本的聰明人開始掌握公司了，好消息是，他們要做的事情並不難，只要持續改善就可以！」

過去十五年，這個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曾被視為無可救藥，自殺率從一九九○年以來上升五○％，二○○三年高峰時甚至有三萬四千人自殺。

如今，除了股市外，一連串的基本面喜訊陸續傳出，其中有五大證據足以推斷，日本正式進入長期復甦的軌道，包括：一、企業獲利重回盛世水平；二、土地價格首度上漲；三、失業率下降至七年新低；四、銀行壞帳減半；五、物價回升。

是什麼撼動了這個牢不可破的既有架構？

日本變了！「過去追求表面和諧的文化，現在卻時刻面臨當面的直接挑戰。」定居日本長達三十年的《新聞周刊》（Newsweek）日本版副總編華格納（James Wagner）有感而發。

從安於現狀，到吶喊求變，這股累積了十五年的力量，緩緩的發酵。終於，在十月十四日達到高潮，這一天，日本郵政民營化法案向參議院闖關成功。新日本出現，也同時向世界宣告，它再也不會回到舊日本！

小泉首相賭上自己的政治生命，也要把政府的手從市場抽走……

郵政公社，一直是日本的「聖域」，不可侵犯性在於，其握有逾百萬選票，與背後盤根錯節的政經利益。它的員工達二十五萬人，吸納民眾存款約新台幣六十八兆元，相當於四十二個年份的台灣政府預算，是全球規模最大的儲貸金融機構。

過去，這個公營組織是日本經濟衰退的幫凶，因為這筆鉅額資金，占掉日本家庭金融資產的一五％，卻有八成用來購買日本公債，讓政府持續投入低使用率的公共建設，也使日本長期陷入零利率的泥淖。

如今，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高舉民意大旗，賭上自己的政治生命，終於砍斷這個恐龍組織。這一刀，讓最後的聖域正式崩解，它代表著：日本政府開始抽回藏在市場背後的那一隻大手。這一縮手，長久被錯置的社會資源，開始鬆動，自行尋找最適合的位置！

「大破，大立」，成了日本再起的基調。

過去四年來，小泉持續縮減公共支出，放手讓日本經濟自己站起來，果然，民間需求迅速回溫。今年第二季經濟成長率的內涵中，幾乎全數來自國內民間需求的貢獻。

一群平民企業家，朝向保守的電視台和職棒隊，發動購併奇謀……

走到東京市中心，一棟高達二百三十八公尺的白色巨塔，拔地而起直竄天際，這是六本木新城，東京的新地標，造價約新台幣八百億元，可以蓋兩座八吋晶圓廠。這幢於二○○三年落成的建築，是新日本的象徵，緊鄰其旁的，則是見證過六○年代日本繁華的東京鐵塔，如今已老舊褪色。

這棟建築，也是日本的新贏者圈，裡頭不但進駐了高盛、雷曼等國際金融機構，更進駐了一批「出頭釘」企業家，包括以三十三歲之姿向富士電視台發動購併的堀江貴文、去年被選為亞洲新英雄的長尾智明、市值近三千億的電子商城樂天社長三木谷浩史，以及今年最熱的日本禿鷹基金操盤人村上世彰。

這群人，就在這棟豪華的辦公大樓內，擘畫一樁接一樁奇襲企業的計謀。如同小泉打進郵政聖域，他們開始向民間最保守的領地：電視台與職業棒球隊，發動猛烈攻勢。這兩大領域，蘊藏龐大被長期低估的資產。

五月份，堀江貴文向日本富士電視台母公司發動購併奇襲，掌握四成以上股權，最後雙方達成策略合作協議。十月份，三木谷繼買下職棒隊後，又宣布持有另一大電視台ＴＢＳ逾一五％的股權。十月上旬，村上基金宣布，耗資新台幣三百億元買下百年財閥阪神電鐵的股份近四成。

四十六歲的村上世彰，是繼堀江貴文後最熱門的新聞人物，占據的新聞版面超過小泉。他出身日本財經官僚，卻洞悉舊體制無效率所造成的套利空間，於是成立私募基金，手握逾新台幣千億元資金，就像盤旋在日本天空的禿鷹般，四處尋找體質孱弱的動物，發動突襲。

阪神電鐵就是最好的例子，這家百年老店，擁有大批「沉睡」的資產，卻未能妥善利用，一般股東無計可施。譬如，其擁有的甲子園球場，若開發為住宅大樓，市值超過一百六十億日圓，但帳面登記卻僅八百萬日圓。

過去的日本，大銀行與企業交叉持股，主導市場，小股東權益無人聞問。而這群禿鷹，或說是新世代企業家的出現，就像一計針灸，打通日本商場的血脈，他們向老舊企業宣戰，小股東權益受到重視，企業改革聲浪四起。

股東權益受到重視，企業獲利也開始上揚，根據美商高盛證券預估，今年度東京證交所第一部上市的非金融業，股東權益報酬率將高達一○．三％，超越八八年的八．二％，而大企業的營業利益率，也遠高出泡沫經濟時代。

而村上搶攻阪神電鐵的背後，其實透露出一項樂觀訊息：糾纏十五年的地價崩跌陰霾，已成往事，特別是商用土地價格。

根據彭博社調查，今年日本六大都市商用土地價格，是十五年來首次上揚！

而在千代田區這個高級地段，浴火重生的新生銀行就設在此地。這家原名日本長期信用銀行的金融機構，是日本經濟起飛期的支柱，卻在一九九八年，因為壞帳過高而宣布倒閉，由外資在二○○○年接手。經過五年的整頓，在去年，以新生銀行之名重新掛牌上市。

新生銀行因壞帳過高而倒閉，經過五年整頓如今浴火重生……

新生銀行的成功，帶給日本銀行業很大的刺激，他們一方面加速打銷呆帳，另一方面也學習外商風格，試著找出差異化經營的方式。

一度有崩潰危機的日本銀行體系，如今逾放金融已較高峰期降低一半以上，低於二十兆日圓，這顯示，他們的授信能力恢復了，也等於在經濟體系中注入了資金活血。

更好的消息是，銀行業還在加速整併！日本在一九八○年有逾一千一百家銀行，迄二○○四年三月，僅剩六百十八家，而主要銀行，則由二十六家銳減為六家。

根據《日本經濟新聞》調查，今年四至九月，企業整併件數較去年同期增長三二％，預料今年將改寫新高，而且，合併內涵已開始轉變，其中經營不振的合併大幅減少，大部分是為了擴大競爭優勢的策略布局。

企業營運大幅改善，人事與資本支出開始擴張，勞動統計出現令人振奮的轉變，四月起，全職員工的成長超過計時約聘，是十年來首次出現的現象。此外，工資回升速度創下一九九八年最快，員工的獎金也再次被支付了。弘兼憲史說：「今年企業提高冬季獎金（下半年獎金）應該不成問題。」

儘管一切看來順暢，但令人放心的是，日本人並未因此而鬆懈，日本第一大休閒服品牌UNIQLO行銷經理內田文倒抽了口氣說，「老闆管理很嚴，不過還是嚴格點好，」畢竟過去十五年，眼看著國家經濟從繁榮到衰頹，這樣的教訓太深刻。

《經濟學人》十五年前預言日本經濟　將走下坡，今年預言日本將再起……

一九八九年，《經濟學人》編輯Bill Emmott寫了一本書《The sun also sets》（太陽也會西沉），預言日本經濟將走下坡，結果一語成讖。十五年後，今年十月份，《經濟學人》這位編輯再度以封面故事預言日本將再起：「The sun also rises」（太陽也會上升）

如同他所說：「成長中的國家不會總是持續成長，他們會製造自我毀滅的種子。現在我覺得是該反過來說的時候了：衰退的國家不會永遠衰退，在他們的衰退中，他們會找到復甦的源頭，而那就是我認為現在日本發生的事：太陽已經開始再次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