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百解憂

藍色•百解憂
作者�胡想

藍色。

藍色的天空、藍色的密雲、藍色的荒漠......
無邊無際的藍色荒漠上有一個穿著藍色連身裙的藍色少女懷著藍色的心孤獨地前行著......
她的名字叫林琳。

自少巳患上自閉症的她的鏡頭從來都是偏藍色的，可幸的是儘管她沒有要好的朋友，可她卻有一對疼愛她的好父母。
他們十多年來悉心照料著她那精神上的缺憾，他們那無微不緻的愛讓她偶爾亦會看到偏黃、偏紅、偏紫......的色調，好讓她的世界不是那麼絕對純粹沈鬱的藍色。
可在兩年前，即她十八歲之年，她失去了她那僅有的兩片彩鏡。
兩年前某天，他們一家三口架著車子意外地到達天國，可林琳卻被拒諸於天國的門外，孤單地遺留在這藍色的星球上。

自這天起，她的世界變成100%純粹藍色的世界，而她腦內濃度高得足以讓她生不如死死去活來甚至斃命的藍色分泌更需依靠心理醫生及藥物的幫助才得以稀釋。
事情發生的三個月後，林琳再沒有往精神科醫生處覆診，而只是服用從街上的藥房購買回來的百解憂抑制藍色分泌的潮漲。

基本上，林琳這兩年來除了每月一號皆會往藥房購買百解憂及順道於超級市場購買家品外，她都是足不出尸的。
她每天的生活便是獨自在家中瀏覽網頁收看電視閱讀小說發呆傻想及承受著藍色分泌的折磨......

今天，剛巧是一號，所以她出門了。
她如往常乘坐地下鐵往與家相距兩站之遠的藥房。
可在乘車的途中卻發生了異常的神奇事。
林琳竟然看到了色彩，她在藍色的車廂及眼前十數個藍色的乘客中看到了一個帶著色彩的人。
他是男生，他穿粉紅色的針織上衣及杏色卡奇褲。
林琳感到腦袋正分泌出從未產生過的分泌，她感到這種分泌是粉紅色的。
這種粉紅色的分泌足以讓她忘記藍色腦袋的存在。

這男生自林琳上車以來便一直目不轉晴的注視著她。
他酷愛藍色，藍色的事物總讓他感到偏愛。
他被林琳所吸引著也是因他看到了穿著藍色連身裙的林琳之身彷彿包裹著一層透明藍氣體。
他被林琳所獨有的藍色所奪魄。

「我的名字是邱悠。」這是偏愛藍色的男生迎面走到林琳跟前所說的第一句話。他說時神情怯怯而聲音輕輕的。
「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是很唐突，但我真的......很想與你交朋友。」
「這是我的名片。」他先動作極不自然的把名片遞出，後見林琳沒有任何反應便快速地把名片投進林琳的手挽袋裡。
「真的對不起，我從來也不會這樣向陌生人搭訕的。我也攪不懂自己在做什麼。」邱悠臉紅紅聲震震的說完這句話後便轉身急步的離開車廂，他更緊張得被月台與車廂間的罅隙絆到了腳。

在整個過程中，林琳沒有說過一句說話，她如石像般面部肌肉動也不動，只是膽怯而帶有不自覺的快感的眼瞪瞪地望著他的臉孔。
她的體內首次歷史性地完全沒有藍色的存在。

回家後，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捧在雙手手心上發出如光線透過水晶所折射出來的幻彩光線的名片上。
她重覆又重覆的在心裡默念著名片上的字：啟思教育出版社中文部編輯邱悠電話609.........
在她默念至第三十六次時，圍著光團的迷你邱悠若投影般站立於名片之上並對著她說：「不要害怕了，來讓我們交個朋友，快給我一個電話吧。」說到最後時還做出一個聽電話的動作。
林琳隨即被嚇得把手心上的名片置入於睡衣的袋裡。
十數秒後，帶著迴心微笑的她又不禁偷偷瞥了衣袋裡的名片一眼，這回她看到迷你邱悠在對她揮手微笑。
睡覺時，林琳把這個約三寸高的迷你邱悠從衣袋裡小心翼翼的拿出，放於她的枕邊一同進睡。
迷你邱悠更乘著林琳熟睡時從她的耳孔進入她的體內爬行至她腦子中的黑甜鄉內與她演著戀愛世紀中那個於大電視下的名劇場，林琳是松隆子；邱悠則是木村拓哉。

這天，林琳忘記了一件重要事，她忘記了服用百解憂。
但現在對她來說，這似乎巳不再是一件重要的事。

翌日早上，林琳睡醒時發覺她耳邊放著電話聽筒，再斜睨床頭櫃上的電話時，看到迷你邱悠在電話的鍵盤上跳來跳去。
電話接通，傳來100%實物原大版邱悠的聲音。
「喂......喂......」
林琳畏懼得不發一言。
「喂......喂......是昨天地下鐵裡那位小姐嗎？」
林琳很想說是的，但過份的害怕與緊張使她的喉嚨開不了聲而只做了「是」這個音的口形。畢竟除了打電話叫外賣外，林琳巳很久沒與人說話了。
「如果你是這位小姐，我想約你今晚一同晚餐。八點鍾在皇后冰室見，可好？」
林琳神經質地用力點了數次頭後便隨即掛線。可在掛線後，林琳才發覺邱悠是不會看到自己點頭的。
她想回電給邱悠，可是她又拿不出勇氣來。
她無助地看著迷你邱悠，迷你邱悠彷彿可解讀林琳內心般回答道：「放心吧！就這樣便可以了。」

林琳為了晚上的約會特地外出買了一支唇膏，回家後她又不停的在鏡子前試穿衣服，這可說是她有生以來首次那麼注重自己的外表。
林琳最後還是選了昨天與邱悠首次見面時所穿的那條藍色連身裙，這全因迷你邱悠說實物原大版邱悠定必最愛這條裙子之故。

晚上八時，林琳來到了皇后冰室，她一眼便看到邱悠，這是因邱悠是她那藍色畫面內唯一有色彩的存在。今天的他身穿鮮綠色上衣配深啡色褲子。
「想不到真的是你，我更想不到你真的會來。」邱悠說著時露出猶小孩得到了心儀巳久的玩具般帶有孩子氣的興奮神色。
林琳生硬地微微牽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極不自然的微笑。
「看看想吃什麼吧？」
「......你替我......拿......主意吧。」林琳猶患上喉嚨痛般幾經艱辛才斷斷續續地把這句話說完。
「那麼我們就點這裡最馳名的羅宋湯及美味非常的白汁蝦球飯，好不好？」
林琳點頭。
「我還未知道你的名字呀，可說給我聽嗎？」
「......林琳。」
接著，邱悠說著他的工作與生活上的有趣事，而林琳則很少搭腔，只是經常淺笑的回應及享受著邱悠那幽默風趣的言辭。
侍應端來了羅宋湯，林琳因看到了橙色的羅宋湯而不禁露出驚喜的神情及發出了一聲「呀」。這是自她雙親死後除邱悠外首次看到的色彩。
「什麼事？」邱悠不解她那突如其來的興奮而問道。
「沒有，只是這碗湯看來很像很好吃的樣子。」
他倆相視而笑。
林琳珍而重之的細細品嚐著這橙色的羅宋湯，彷彿在品嚐絕世佳餚般。
其後，林琳不但看到白色的白汁蝦球飯，更看到白色的桌布、啡色的椅子、銀色的餐具......餐桌上的一切都有著色彩的。
林琳從來都未曾看過如此多顏色的。
席間，她們投緣地談著，她們更發掘出一個足夠可讓她們談一輩子的話題。這便是日本翻譯小說，她們都是日本翻譯小說的熱愛者，她們興奮地談著村上春樹吉本芭娜娜三島由紀夫......的著作。
邱悠更說林琳的氣質像吉本芭娜娜小說裡的人物，又說她有著挪威的森林裡直子的氛圍。
林琳聽到他說自己像直子時樂透了，因她記得他在約十分鍾前曾透露過自己最喜愛的小說角色便是直子。
林琳今晚所說的話可說是她十多年來的說話總和之數倍。
林琳很快樂，直至邱悠問她幹什麼行業。這問題勾起了她體內的藍色分泌。
「我沒有工作的，因為......」林琳緊鎖眉頭，盤算著應否把自己的秘密說出來。
她想到若果說了出來，邱悠或許會因此而從此消失於她的世界裡。
她的雙瞳巳溢出藍色的眼淚。
她發覺餐桌上的一切又變回藍色的色調，還可幸的是邱悠例外的仍然有著色彩。
「對不起！」林琳拋下這句話後便離座急步的奪門而出，只留下被餐室裡的人們所注目的邱悠呆在當場。

回家後，林琳隨即聽到了電話的鈴聲。
林琳隨即用雙手掩著雙耳並躍身躲進被窩內。
黑暗的被窩內，她看見閃閃發光的迷你邱悠，他說：「聽電話吧！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他會讓你得到平靜的。」迷你邱悠霎地把聽筒放到林琳的耳邊。
「喂，林琳，你沒事嗎？」
哭乾了的林琳搖搖頭。
「你在搖頭嗎？」
「你怎麼會知道的？」林琳說。
「我發覺你總愛以點頭或搖頭去代替答話的。」
「是嗎？」林琳接著說：「剛才......真的很對不起......」
「不用道歉，我要多謝你成全我做了數分鍾的明星才對。」
「什麼？」
「你走後，餐廳裡的人們都看著我呢。當時，我覺得有點當明星的感覺。」
「真的對不起！」
「要是道歉有用的，要警察來幹嗎？」邱悠套用了流星花園裡一句台詞作戲言後續說：「請我吃一道晚餐作補償吧。」
同時，迷你邱悠亦在林琳面前變換了一個與道明寺同一模樣的髮型。
林琳隨即若剛在電視上看完一個惹笑鏡頭般帶著發出聲音的笑容點點頭。
「你是在點頭嗎？」
「是。」林琳因邱悠對自己的細心瞭解而顯更為開懷。
「那麼明天八時正，於友禾日本料理裡等。」邱悠說。「你又在點頭嗎？」
「不是，我正在搖頭。」林琳帶笑道。
「什麼？」他緊張的問道。
「我想去太平館用膳。」這是她父母生前最愛的食店，她在此有不少回憶，這地方對她有特別的意義。
「沒問題，我們就在太平館裡等吧。」邱悠呼口氣的道。

兩人收線後，林琳因看到窗外彷彿有著顏色而立即走到窗前，她看到黃色的街燈及流動閃爍的七彩霓虹燈。
林琳旋即興奮得伸頭於窗外呼叫了一聲。
迷你邱悠隨即飄浮於窗外，迎面的對著林琳，並伸出手拉著她的手。
林琳感到她的身子開始變得輕輕的。漸漸輕得若注滿氫氣的汽球般飄浮起來，並隨著迷你邱悠的引路飄出窗外。
這時，林琳除看到了街燈及霓虹燈有顏色外，她眼下的一切景物也先後的從藍色回復了它們原有的顏色。
空中飛行著的林琳望著眼底下五光十色的鬧市夜景，興奮得全程帶著合不了口的笑容與若服用了興奮劑的高漲情緒。
林琳實在從未如此看過100%全彩色的景緻的。

當天晚上，林琳帶笑入睡，並發了一個全彩色的夢。

明日，八時正，太平館。

林琳與上次的約會一樣，同樣穿著那條藍色連身裙，也同樣一抵步餐室便看到邱悠那唯一有色彩的存在。他今天穿了紫色的外套及淺灰色的絨褲子。
「我已自作主張，點了瑞士汁雞翼、瑞士汁炒牛河及梳乎理。合胃口嗎？」邱悠在林琳甫坐下便說。
「你怎知道我每次與父母來這裡也會點這三道菜的？」林琳帶著驚喜的心情說。
「要知道來這裡吃飯的人，十桌內有八桌也是會點瑞士汁雞翼及瑞士汁炒牛河的。」
林琳略帶失望的道：「那的確是。」
「但是，我想在十桌內也未必會有一桌是會點梳乎理的。」邱悠帶笑的道。
「那又如何？」
「那即代表我倆心靈相通。」邱悠半說笑的道。
林琳隨即面紅。
可惜面紅紅的愛情感覺在林琳體內停留不到半分鐘，便被體內的藍色分泌所取代。
「我……有一個秘密想跟你說。」林琳霎時從愉悅尷尬的神情轉變成神情凝重情緒低落。
邱悠對林琳的霎時變臉感到點點的驚惶，可他很快便平靜下來，並帶著溫柔的笑容說：「好呀。」
這時，林琳的上下嘴唇猶被黏力特強的膠水所黏合般，林琳實在難以啟齒。
「鼓起勇氣說出來吧！」
林琳聽見邱悠的聲音，但奇怪的是她卻看到邱悠的嘴巴是沒有動的。
「他一定會接受你並會好好愛護你的。」原來是林琳口袋裡迷你邱悠的聲音。

「我是一個自閉症病患者，我自小便患上此病。在兩年前，父母意外去逝後，我更被診斷為患上抑鬱症。」她出奇地流暢的說。
邱悠聽後神態平靜，他並沒有林琳預計的驚訝反應，他彷彿只是聽了一則家常事或早已知道這個秘密般。他微笑道：「謝謝你！謝謝你說給我聽你的秘密。」
「你不怕我嗎？」
「為什麼我要怕你？」
「我不是正常人呀。」
「正常人有什麼好。他們都公式得悶人。他們怎及你好，你是一部吉本芭娜娜的小說；也是挪威的森林中的直子……」
「謝謝你把我的病患形容得那麼美。」
邱悠遞起了右手掌至她的跟前，並以眼神示意她把手掌貼到他的手掌上。
林琳猶豫一回，及後，她發覺她的手已被迷你邱悠所移動。
他倆的手掌已如正極磁石遇上負極磁石的緊貼著。
邱悠把手掌向橫移動了兩厘米，其手指在林琳的指縫間屈下，林琳亦隋即和應著他的行動而把手指屈下。
兩人看著他們那雙十指緊扣的手都欣喜得不禁笑了出來。
「我現在就把照顧你的任務交給這個人了，我要消失了，再見。」聲音自林琳的口袋傳出。
迷你邱悠躍出口袋在那雙緊扣的手繞了一圈後便驀地消失了。
「你要到哪裡去？」林琳問。
可是迷你邱悠待不及林琳說完這句話便消失了。
「你說什麼？」100%原版邱悠說。
「沒什麼。」
「我很失禮嗎？」
「沒有，我就是喜歡這樣不正常的你。」邱悠開玩笑式的說出了他的真心話。
兩人相視而笑。

自這天起，林琳的生活起了很大的變化。
她再沒有服食百解憂，可是她的病患卻彷彿不藥而癒。
而她的世界亦隨著邱悠每天的悉心愛護而逐漸增加了色彩，在約三個月後，她的鏡頭再沒有異常的偏藍色，她已完全100%看到了景物本身應有的色彩了。
邱悠實在很努力的幫助她康服過來，當他深宵時份偶爾接到了林琳來電說她體內的藍色分泌彷彿有所行動之時，他會毫不猶疑亦毫無怨言的從睡床中趕到林琳家中把她抱入懷中，好讓她知道她再沒有憂鬱的理由；他又介紹自己的朋友給她認識，好讓她學習與人相處；及後，他更為她找到了一份於圖書館輸入資料的工作，好讓她的生活重回正軌。
邱悠成為了林琳一顆特效的百解憂。
可是，邱悠在幫助林琳康復的同時也等同在謀殺他對林琳的愛情。
他發覺他開始不愛她了，他不知道原因，他不知道他不愛她了是因她的康復。
邱悠愛林琳是因她有藍色的氛圍，是一部吉本芭娜娜的小說，是挪威的森林中的直子；可當林琳康復變成了一個正常人後，她便不再有藍色的氛圍，不再是一部吉本芭娜娜的小說，不再是挪威的森林中的直子。
邱悠是一個忠於自己愛情感覺的人，要他委屈自己去愛一個不愛的人是一件沒可能的事。儘管他恨自己的變心及對林琳深存萬分的歉疚，可是他仍會忠於自己的感覺而向她提出分手的。

在他倆相戀的第342天，他在電話中向她提出了分手。
這時，林琳正於大街上閒逛著。
她聽到邱悠說想分手後，她隨即關掉了電話。
她沒有流淚；也沒有情緒波動。她的生命在這刻彷彿終結了，她只是呆呆的站於大街上，看著景物落入叫人絕望的深藍色。
是深藍色；是比林琳之前所看到的藍色更要深沉的一種藍色。

回家後，悲傷開始發揮其功效，林琳痛哭。
她於抽屜中取出己很久沒服的百解憂藥丸，服下了兩顆以圖壓抑深藍色的放肆。她在五分鍾後見藥力沒見效便再服下了兩顆……
可惜的是現在她的百解憂再不是百解憂藥丸而是邱悠，所以她無論服下多少顆結果也只是徒然。
她哭倦而睡。
可在睡夢中，藍色分泌仍對她窮追不捨，化為惡夢把她再三折磨。
林琳醒來時，她在朦朧的淚眼中看見邱悠。
在她用手拭去淚水後，才發現眼前的邱悠並非真的邱悠而是三寸高的迷你版邱悠。
迷你邱悠吻了她的臉上那顆豆大的淚水後說：「放心吧！我以後會照顧你的，我會永遠愛你及留在你的身旁不會離開你。」
林琳與迷你邱悠相視而笑。

林琳的世界再次變成了全彩色。

當現實的生活過份悲慘的時候，長活於自設的幻想世界裡也是無可厚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