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一的無二

作者�狼米

眼前的男人安靜的喝著咖啡。這卻讓我有點氣惱。

稍早十分鐘前，我剛跌跌撞撞的從外頭奔進來，入座後仍氣喘噓噓的說著為什麼遲到的原因，還不是因為剛剛路上發生了樁車禍，車流堵了一下，所以晚了一會兒……等等。

「那輛轎車一頭撞上總統巴士的屁股，整個車頭蓋都擠得變形，像手風琴的風箱一樣。說來真不可思議，那是一件「停止狀態中」的車禍，為什麼這麼說？因為總統巴士停紅燈，那轎車因為邊開邊講手機，分心沒注意前頭，才會白目自己撞上去的。但最驚人的是警察的處理速度。本以為慘了！這下要堵很久了。沒想到一眨眼就看到閃光燈，有個警察已經在拍照了，仔細一看才知道，原來車禍地點就發生在警察局的門口！這大概是我所看過史上最快結案的車禍案，因為那個警察剛好在門口目睹所有經過，所以雙方駕駛都沒什麼好爭的了，轎車司機自己乖乖賠償總統巴……」

我一個人拼命講很久以後才發現：他還在喝咖啡！

「喂。」我叫他一聲。
「嗯？」他終於醒了？

他的表情從頭到尾都很悠閒，沒有生氣的樣子，也沒有高興的樣子；一副就像在渡假中心喝下午茶的表情，悠然自得，沒有什麼事能干擾他的清淨似的。

「那個，我。」我指指我的嘴巴，再指指他手上的咖啡。
「妳想喝我的咖啡？」
「不是啦！我是說，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啊，車禍現場直播。」
「是的，我這麼有誠意的在跟你解釋我為什麼遲到，但你卻在喝咖啡。」
「我是邊喝咖啡邊聽妳說。」

那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我已經30幾歲了，卻一直沒有對象；他也是。而我們同病相憐的理由是一樣的──因為環境的關係。
我們都在科學園區裡上班。

由於工作性質的關係，我的工作環境裡幾乎清一色都是女性職員，就算有零星的男同事，也都是有家庭的管理級人物。由於園區距離市區較遠，我住在員工宿舍裡，放假也難得走太遠，總是在宿舍裡洗衣服、看電視。

而他，是另一家公司的工程師，環境裡同樣的也都是同性同事，且每天忙碌於工作，不用加班時，就在宿舍裡補眠，哪裡還有心思去尋覓對象？

沒有機會認識異性朋友。我們周遭的環境，是乾渴的荒漠，桃花的種子不會在這裡發芽。

有次透過園區裡辦的聯誼活動，一群曠男怨女像「錯過這次就沒有下次」似的，拼命到處跟異性投名片、留資料，我也隨波逐流的留了幾個看起來還算順眼的。然後有了這次的約會。難得的。

他很平凡，外在內在，各項條件都是，像隨便在街上都能撞到好幾個的那型。但我沒什麼好要求的，因為我也很平凡。

也許是我平常的生活就太過單調乏味，加上沒有什麼與異性相處的機會，不知該怎麼應對；所以這次見面，我第一個能講的話題竟然就是路邊的車禍而已，想來真是有點可憐。

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也許是：「她真個無聊的女人」這一類的吧？
但是沒有。
他聽完我的車禍直播，笑了：

「妳知道嗎？在等妳來的這段時間裡，我覺得很輕鬆，因為這段時間是完全的空白，沒有任何計劃，沒有什麼事需要急著去做、去費神，就只是靜心等待而已。所以我喝咖啡時，可以去品味、回繞它的香醇；看雜誌時，可以悠哉的一字一行慢慢閱讀、思考。好像所有的時間都慢了下來，沒有什麼在後面趕著我了。我好久都沒有這樣放鬆過了。」

聽到他的話，我好像可以想像他平常是怎樣的繁忙與神經緊張……

「還有，在我的生活裡，平常就很少有工作以外的話題，所以也不知道該跟女孩子聊些什麼。而妳一進來就主動的講個不停，讓我覺得更輕鬆了，因為我連傷腦筋去開話題都用不著。很自然的就能安心聽妳說話。」

我的氣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跟他所說的感覺一樣──很自然的就放鬆下來。

後來我們默默無語的喝著咖啡，各自看著雜誌，偶爾看到一些有興趣的東西就互相交換一下意見或分享。

交往了，也是很平凡的情人。
直到有一天，吵了架，我才了解到他的獨一無二。

「像你這樣的男人到處都有！」

這是我在吵完架後所撂下的狠話。意思是，除了你以外，我可以找到更多！就算沒有你也無所謂！
當下他並沒有回話。後來更是好幾天沒有聯絡。我以為，我們就這樣結束了。

直到收到他的信，親手寫的，鋼筆的深藍墨汁在米黃色的信紙上渲染：

我的妳：

這幾天來，我一直在想。妳說的那句話：「像你這樣的男人到處都有！」是什麼意思？
到底，像我這種男人是怎樣的男人？哪裡還能再找到另一個我？
當時我很生氣的想回妳說：「像妳這樣的女人也是到處都有。」
但，我知道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就算是雙胞胎，也是不一樣的兩個人。妳就僅僅只有這麼一個，錯過了妳，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妳了。

過去不會有；未來不會有；生生世世都不會有。
我只有現在眼前的這個妳。
那麼，我對妳而言呢？

愛妳的我

因為這封信，我們和好了。

蜜月旅行時，我們在巴黎某條商店街裡，遇到另一對同樣是台灣來的遊客，他們是二度蜜月的中年夫妻。

由於他們的英語不太行，所以只能跟店員比手劃腳。我的他好心過去幫忙翻譯。那太太說：「請你幫我問店員一下，這款帽子有沒有明亮一點的顏色？我最討厭暗摸摸的色調了。」

他詢問店員後，店員表示這款式是手工限量品，全球就只有店內那兩個黑色與深咖啡色的而已。

太太一聽到「限量」！馬上把兩頂帽子都拽入懷裡，全買了。

我們一看都嚇了一跳，我跟那太太說：「這兩頂帽子不是一樣的嗎？且妳不是說討厭暗色系了？為什麼又兩個都買呢？」

「這是限量貨啊！全世界就只有這兩頂而已，絕無僅有的機會難逢嘛！錯過就太可惜了！」

真是特別的價值觀啊∼只因為限量，就算不喜歡也無所謂嗎？在我來講，「非常喜歡」的這種情愫才是真正的限量。

因為情感無限，更無價可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