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轉播零時差(小野)

小野

意外的輸，意外的贏，意外的旅程。我們一直都在許多意外中享受著驚喜，也接受著殘酷的事實，這就是我所體驗的台灣生活。

轉播每四年一次的奧運成了台灣四家無線電視台的傳統，所以早在上一屆雅典奧運時國內四家無線電視台就已經忍痛用很高的權利金取得了今年的北京奧運的電視轉播權。想像中，這是一次「零時差」的現場即時轉播，又是和我們語言文字相通的中國大陸舉辦，想像中，除了傳統中的義務和責任之外，其實還應該有些，說出來有些俗氣的，利潤。雖然在二○○四年的雅典奧運那次的轉播，四家電視台的廣告收入勉強和轉播成本打平，只賺到一個面子。

所有的「想像」都隨著這短短四年電視台本身的變化，和外部大環境的變化產生了更複雜的問題，果然這一切，也都只是「想像」。這四年來黨政軍退出無線電視台的朝野共識，讓四家原本同質性高的電視台各自產生了劇變，台視、中視成了徹頭徹尾的民營電視台，主其事者關心的是如何降低公司的虧損，許多過去認為是義務和責任的事情應該由政府來做，像高畫質電視的平台投資等等。民營後的無線電視台沒有必要再承擔過去想當然爾的義務和責任，也就是說：「如果轉播奧運會賠錢，我們也可以不轉播。」

華視在沒有政府的補助和配套措施下公共化，匆匆加入台灣公共廣播集團。主其事者除了也要降低營運的虧損外，還要做出符合公共價值的節目和行為，像轉播奧運服務台灣的觀眾就應該算是。正好這一次北京奧運的轉播輪到了華視負責秘書行政連絡，所以自從我去華視報到後，北京奧運的轉播工作就成了我們的重點工作之一。

由於當初四家電視台只取得電視轉播權，北京奧運網路的轉播權成了國際奧委會要求四家無線電視台繼續購買四年後雪梨奧運的「贈品」，但是對方開了一個天價。在後來幾次的談判過程中，四家無線電視台的主管寧願不要這個「贈品」，還是那句話：「賠錢的生意，我們為什麼要做？」於是這次北京奧運的網路轉播權最後落到中華電信所投資的公司手中，所以中華電信在奧運前藉著奧運的轉播積極推銷MOD。這個新的變化對無線四台的轉播很不利，於是雙方又開始進行各種轉播合作的可能，四家電視台希望這樣的合作能把原本的不利轉成雙贏。

賠本賺面子

奧運本身越來越像是一個跨國的超大型的吸鈔機，除了一次又一次提高到接近天價的轉播權利金外，連分配給各國來轉播的工作人員的轉播地點、住宿，還有空間內的所有物件，一張椅子或一盞燈，都要用大會提供的統一規格的配備，而且價格非常昂貴。在每次四台轉播奧運的會議中聽到有關對方提出的各項價格報告時，只聽到台下一陣陣無奈的叫罵聲：「簡直是搶錢。」「比土匪還兇。」「吃人還不吐骨頭。」言下之意，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誰知道這四年之間的變化如此的大？電視廣告的營收越來越少，轉播的成本越來越高，眼看這將會是一樁賠本生意，而且可能還會賠不少。

可是轉播北京奧運既然已經成為事實，在日後的會議中我就積極的和公司相關人員討論我們報導奧運的「態度」、「角度」和「深度」，我們想在這次報導和轉播中傳達什麼樣的訊息給台灣的觀眾？一個已經公共化的電視台要有自己的中心思想，一定要拿出自己的觀點來。在北京奧運正式開始的前一年，同樣的八月八日，四家無線電視台就用聯合記者會的方式宣佈奧運轉播已經起跑了。四家無線電視台成了新的生命共同體，恢復早已取消的四台體育新聞轉播合作，藉著這樣的合作重新訓練有能力的體育記者。

自從近百家有線電視台加入了台灣電視的收視系統後，原本只有四家無線電視來分配的廣告大餅，被有線電視以更靈活的購買策略，和越來越高的收視率鯨吞蠶食到所剩不多。四家無線電視台所剩下的優勢，包括數位電視或是移動電視都來不及拯救他們奄奄一息的營運狀況，所以，轉播奧運反而給了他們團結在一起的機會。團結在一起，讓觀眾重新發現台灣的無線電視台的存在和力量。於是隨著奧運一天天的接近，四家無線電視台的轉播人員從原本的唉聲歎氣，到積極籌備迎戰，士氣越來越高昂。四家無線電視台採取既合作又競爭的態度，共同將這個賠本生意做到賠少一點，至少要展現一下氣魄，賺到一點面子。

一連串的意外

二○○八年八月八日晚上八點零八分，北京奧運開幕了，全世界的人都等著看大導演張藝謀能變出什麼令人驚喜的花樣來，台灣無線電視台的零時差的轉播終於同步開始。根據後來的收視率調查結果，開幕式的轉播和重播都很成功，不過那一刻，我已經離開我的工作崗位半年了。那一刻，我們正在赴女兒的約會的途中，女兒在百忙中說要請我們去一家她發現的日本料理店吃晚餐，因為是父親節，當我們走進那家餐廳時他們正要打烊。匆匆吃完慶祝父親節的日本料理後，我們便離開了台北。之後，關於奧運的零時差的轉播，我們是在台灣各地高山，包括雪霸國家公園、太魯閣國家公園，斷斷續續的看著，有點隔岸觀火的輕鬆。一路上，我和留在台北上班的女兒通電話時，互相報告自己看到的精采內容，連在山上進入農場時，門口的收票老伯都會告訴你目前棒球賽的比數，果然，零時差的轉播是不分高山和海邊的。

零時差的奧運轉播不斷的帶來許多意外的結果，中華隊該贏的沒有贏，像射箭、以為沒希望的項目竟然贏了，像舉重和網球，這樣的意外越來越大，直到連棒球都輸給中國大陸後，很多台灣人都一起得了憂鬱症，大喊著：「國恥！」就像我們這趟開車走山路的旅行，遇到了一些過去不曾發生的意外，像原定的路線發生了山崩，我們被迫繞道而行，就這樣，我們在意外中危險前進著，繞了許多遠路卻看到了許多意外的風景。

意外的輸，意外的贏，意外的旅程。我們一直都在許多意外中享受著驚喜，也接受著殘酷的事實，一連串的意外，讓我們對未來充滿著不安，也充滿著無限的想像，這就是我所體驗的台灣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