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愚論

中時電子報
介之貪
 
有人問婦產科醫生：「你隨時可以接觸婦女最隱私的部位，那你對女人還有性趣嗎？」他說：「銀行裡的人整天在摸鈔票，難道他們對錢就沒興趣嗎？」這項對話點出了人性的兩大弱點：財與色。如果把這兩件事從人類身上去除，那麼電視和報紙就沒多少看頭了。
 
我今年五十歲，普通男性，有三項正常的愛好：好色（看到優質美女會失措）、好名（有人稱讚會欣喜）、好學（瞭解個小道理就愉快）。大概在25歲左右，我就明白這輩子大概與財富無緣，隨即斷了這個念頭。從那時起，我對股市行情和匯率這類消息，毫不關心也全無反應。或許在某一世曾經富有過，我看到高檔物品也會歡喜讚嘆，但佔有慾一直不強。我總覺得擁有東西是負擔，只想有使用權，不要所有權。在這個觀念下，我盡量少買，用不上的就轉送。
 
也不是因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才對金錢的慾望不高；從前只是直覺地這麼做，現在找到一個比較好的解釋。這兩三年來我的獸性明顯降低，也感受到一句警惕的話：「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我開始相信人有前生、今世、來生，也體驗到因果循環與六道輪迴的可能性。在這種認知下，若要讓今生有較好的下半段，以及來生有較好的起始點，有兩件必要的作為：(1)消除過去的罪障（宿業），(2)累積新功德（善緣）。
 
有了這項觀念之後，要在哪些事情上親證呢？雖然各人有不同的目標與心願，我覺得最具共通性的，還是財與色。我對財還算看得開，夠就好了；由於外貌缺乏競爭力，加上年歲的增長，對色也逐漸看淡。目前我的心境還算平靜，適度的忙碌，只有三個願望：吃得下飯、睡得著覺、笑得出來。
 
回來談我的金錢觀。我是典型的公教人員，收入固定，沒房子（住宿舍）、無財產，存款長年在千與萬之間浮動，變賣價值最高的是一輛中古車。「錢不是萬能，沒有錢萬萬不能。」我明白這個道理，但只要沒被逼到困境，就不願意為錢做事，遑論去追逐。我不是不食人間煙火，明白金錢和空氣一樣重要，沒有錢就像沒有空氣一樣；但我只要能健康呼吸，就沒有耗心神去累積空氣的動機。錢多少沒關係，沒有金錢的煩惱最重要。雖然沒有證據，但我有時會覺得，企業家未必比市井小民貪財；我也不願意相信，從事色情行業的人必然比良家婦女好色。優質企業家所追求的，並非純是利潤的高低，他們更要的是成就感、生產對社會有用的商品和服務、創造就業機會。
 
對物質慾望強烈的人，對追逐金錢的人，我會下意識地反感。我的親人和同事之間，有不少這類型的人，我常因退避的動作明顯而得罪人。其實他們都不匱乏，就是慾望強，或有明顯的不安全感，價值觀也常以金錢為標準。我愈來愈喜歡乾淨的人，看到有人能保持環境整潔、身上清爽、不貪好捐，就會產生好感。這種潔癖有明顯的副作用：願意交往的對象愈來愈少、門愈關愈緊、接受度愈來愈低。這是「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階段，下個層次應該是跳脫出來，回到「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常態裡。
 
我和普通人一樣，貪生怕死、好逸惡勞、好色愛名；希望能無災無妄，有個好身體，圖個好晚年，無疾而終，能永不輪迴最好。對與生俱來的命運，我的態度是「天作孽猶可違」；對自己的作為，我瞭解到「自作孽不可活」。財與色最容易作孽，金錢常讓親人反目、兄弟鬩牆，最不值得。如果我中了一億元的彩券，會有怎樣的改變？我確信還是做一樣的工作，住同個房子，開同部車。我會幫親朋把債務償清，感謝幫助過我的人，協助心目中值得的人和事。「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這句話對我目前不適用，也不希望有一天會被金錢測試我潛在的劣根性。以上這些都是在安逸條件下的平心陳述，或許根本經不起環境變化的考驗。
 
西晉魯褒寫了一篇「錢神論」，對錢的神奇功能有生動的描寫：「由是論之，可謂神物。無位而尊，無勢而熱，排朱門，入紫闥。錢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錢之所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是故憤諍辯訟，非錢不勝；孤弱幽滯，非錢不撥；怨仇嫌恨，非錢不解；令問笑談，非錢不發。」其實他是用反諷的手法，譏刺世人對金錢的態度。我體會到他的用意，寫了這篇「錢愚論」，內容也是主觀的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