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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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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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瓊瓊書名:「眼中世界」The Visible World
作者:馬克‧史洛卡 Mark Slouka
出版:馬可波羅出版社
二次大戰期間,納粹德國佔領捷克斯拉夫,當時出任總督的是希特勒的親信萊因哈德‧海德里希(Reinhard Tristan Eugen Heydrich)。海德理希是納粹黨衛隊的第二號人物,其上是希姆萊,這兩個人是制訂並執行猶太人滅種計畫的主要人物。
海德理希統治捷克斯拉夫時,採取高壓政策,手段殘暴,號稱「布拉格屠夫」。他統治不到三個月,流亡在英國的捷克斯拉夫政府便決定要暗殺他。流亡政府與英國聯手,組織並訓練了一支捷克斯拉夫的傘兵敢死隊執行任務。這個小組被定名為「類人猿」。
1941年12月,「類人猿」被空投到捷克斯拉夫。但是一直到隔年的五月,他們才得到機會執行任務。
1942年5月27日。海德理希遇刺。行刺成功的主要功臣是英國情報局特製的一枚炸彈。據說炸彈中裝有生物藥劑。海德理希遇刺,並未身亡。座車被炸彈炸毀,海德理希輕傷,甚至還可以衝出來追殺行兇的傘兵們。但是送醫之後,於6月4日身亡,死因被官方定為「感染」。
刺殺當時雖遭遇到追捕,兇手們卻全身而退,驚險的逃離了現場。之後,蓋世太保便開始瘋狂的全面搜捕。被逮捕的捷克斯拉夫公民超過一萬人,而其中1500名被執行了死刑。
海德里希死亡後,這個報復行動發展成慘絕人寰的利迪策(Lidice)村的滅絕行動。利迪策村在布拉格郊外二十八里,是個人口502名的小小村莊。
蓋世太保在上午進入村裡,隨即展開殺戮。十五歲以上的男人全部被槍殺,婦女及孩童送往集中營。殺戮結束後,納粹將全村房舍放火焚燒,運來推土機將全村所有建物推倒,墳場屍骨翻起,將整個村莊推為平地。掩蓋他們的罪刑,同時也將利迪策村從地表以及歷史上抹去。
兩週後,他們對利迪策村東南方,一百七十公里外的東波希米亞萊夏基(Lezaky)村做了同樣的事情。
這兩村之所以被滅絕和抹除,是因為它們在傘兵進入布拉格的路線上。而蓋世太保便據此認定村民協助過傘兵。
6月18日,被捕的反抗組織成員受不住酷刑,招供了「類人猿」躲藏的地方。七名傘兵當時在一所教堂的地下室。蓋世太保包圍現場,七個人戰鬥到死,最後兩名死於溺水。因為蓋世太保無計之下,將出口封住,之後灌水,淹沒了生者與死者。
這便是「眼中世界」這本小說的背景,如果不明瞭這段史實,恐怕無法理解作者在述說的是怎樣的故事。在書裡,刺殺海德理希事件不只是個歷史,也是氛圍,也是空氣。在海德理希被刺殺前,與刺殺後,布拉格是一座震盪之城。於捷克斯拉夫人,死亡與傷害站在街頭,在某個轉角處。而地表之下流淌著驚慌與恐懼。
作者馬克‧史洛卡(Mark Slouka),1950年出生。父母親是捷克斯拉夫移民。在書中,紀實的不只是布拉格暗殺行動,敘述者的家庭,親友,遭遇,都大有可能完全是事實。雖然小說「一九四二」肯定完全是虛構。那個兒子為母親創造的愛情故事,並未真實在母親身上發生,但是作為暗喻,這個虛構故事卻正好無比真實的呈現了在那個當下,1942的布拉格,當愛情發生的時候,能夠沈重到什麼程度,能夠絕望到什麼程度。
在書中的「我」出生的時候,一切已經過去了。這裡指的不是布拉格事件,指的是他父親與母親的人生,指的是母親的愛,與父親的愛。這一對男女共同生活了四十二年,但是兩個人各自懷抱的愛,從未相逢。
那是一個「被過去糾纏著的世界」。這世界只是早年布拉格生活的微弱回聲。或也如同從未張口的吶喊。被生吞在生者的心裡。到最後,就永遠出不來了。
這是個悲哀的愛情故事。從表面上看,似乎是偉大的,然而人生證明了偉大的或者高貴的事物,並非不能傷人。
書裡的母親,在戰爭時期有個情人。父親是一直守在母親身邊的追求者。他一開始就喜歡她。之後,知道了她有情人,他便離開。但是離開這件事,在感情中,時常只是證明自己其實無法離開的方式。因此他又回來,明知道女人心中愛的是別人,他依舊守在她身邊。
後來,女人的情人離開了,或許死亡,或許失蹤,也或許只是離開了。這個男人便接收了這個千瘡百孔的女人。
他帶著她離開捷克斯拉夫,千辛萬苦到達美國。兩人共同生活了八年之後,生下了小說的敘述者「我」。
在這個新生者來到之前,他必須置身的這個家庭,與這一對雙親已經定位。像似液體石膏,在兩個人,男人和女人所選定的範圍內逐漸固化,而終至永久定型,再也無法改變。
不,這不是妒忌,或是計較,或是怨恨懲罰與渴望和不滿足的故事。這故事很安靜,安靜的近於死亡。父親以絕大的寬諒包容母親,包容她從未忘記在戰爭中離開她的男人。包容她或許並不愛他,包容她永遠沈溺在記憶裡。
這樣沒有條件的愛,寬大的愛,最後是把這女人像標本一樣釘在了時空裡。
我看這本書的時候,非常震撼。因為從來沒有想象過這樣正面的愛,竟然比一種扭曲偏頗的愛殺傷力更強。
作者形容這個家庭是:「裡面的每個人正在慢慢地窒息。」他的父母「明白自己陷在牢籠裡,卻不想辦法救自己出來。不但不想辦法解脫,反而日復一日地撫摸著牢籠,像在擦亮牢籠的鐵欄杆。」
作者是男人,以男人的方式來理解這個家庭故事。他認為自己的父親是被母親改變的,他認為是母親「造就及塑造了我父親,把他轉變成這樣的一個男人。如同山丘改變了牧草地的河流,她輕易的改變了我父親生命的路線。」
這個父親,原本是個尋常男人,與其他的捷克男人沒有什麼不同,「然後他遇見了她,他的生命再也不一樣了。」
然而事實上,沒有任何改變可以是單一進行的。在伴侶關係中,任何改變必然牽動另一個人。在父親被母親改變的同時,母親也被改變。從我的女性觀點看,這個家庭悲劇是父親一手捏塑的。
父親從頭到尾的寬容,原諒,無盡的愛的付出,使得母親永遠無話可說。他容讓妻子心裡永遠有另一個男人,自己謙卑的退居第二,也許從未試圖與這個「過去的男人」搶奪妻子。因為這樣無私的付出,使得接受者無話可說。
他們花了四十年,慢慢的彼此窒息。
書的第一頁,作者寫他的母親在半夜「出外散步」。父親醒來後發現,出去找到了她。這之後他們繼續共同生活。二十七年後,母親再度離開,這次沒有回來。這段描寫,我覺得是很真實的呈現了母親那種再也承擔不下去的感覺。對於善意和美德再也承擔不下去。
在「海寧格家族治療」裡提到一個觀念,全然的寬容與原諒,事實上會阻斷當事者雙方的情感交流。因此,「以德報怨」,其實是一種絕對無法對抗的懲罰。一個過於高貴的行為,高貴到超乎人性之上,他開啟的是傷害,而不是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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