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牙」的命運地圖(心岱)

聯合報
文／心岱
圖／黃怡姿

我的部落格上經常會出現一張張閃著妖豔「綠光」眼睛的貓照片。這隻虎斑貓的綠色大眼睛，就像兩潭深不可測的高山湖泊，令人讚嘆，且引人遐思，正如牠的身世，充滿令人不解的神祕。
 
誤闖柏油未乾馬路
牠遇善人撿回小命
 
牠的名字叫「雅雅」，原是一隻嬰兒棄貓，流落在街頭，誤闖柏油未乾的馬路，四肢沾了厚厚的瀝青。還好牠努力脫身，沒有陷入更悽慘的境地，牠死命的爬到騎樓，走進一家書店，大約才出生兩個月的小小貓，就在命運的十字路口，遇到了大善人。
 
大善人是書店的年輕店員，立刻送貓到附近的獸醫院。小貓撿回了一條命，但是四隻腳與腹部都因毛髮沾染了油，被剪得光禿禿，顯得羸弱。
 
「希望牠能撐下去。」小店員剪了一個毛衣的袖筒，幫牠穿在身上保暖，並且用桌燈的溫度為牠增溫。如果不是小店員是個有經驗的「養貓族」，小小流浪貓可能早已一命嗚呼了。
 
然而，命雖然撿回來，危機並沒有解除，小店員想把小貓帶回家，家裡卻不肯收容。因為家中老貓看到小貓來占地盤，離家出走三天，好不容易才尋回，家人商討過後，決議必須犧牲小貓。
 
瘦弱貓變成元氣貓
面臨誰來養的問題
 
小店員每天拎著小貓上下班，半個月後，小貓恢復元氣，不肯安靜的待在紙箱裡了，到處跑著玩的小貓終於被老闆發現。小店員只好四處張貼送貓啟事。小小貓又面臨了命運交叉口。
 
那時我的辦公室正好在這家書店的樓上，輾轉聽到同事說起這事，便去找書店老闆說情，希望能有轉機。「貓來富，這隻貓可以養來當『店貓』，說不定會招來更多的生意呢！」我說。
 
「別作夢了，這壞了店家的規矩，貓和人都得走。」
 
老闆一點也不通融，而且搞不好要影響到小店員的生計了。參了一腳的我，裡外不是人，很是尷尬，不知如何下台。
 
「如果今天還找不到人收容，我只好將雅雅放生到我家附近的公園了。」小店員流著淚說。
 
這令人心酸的結局，使我百感交集。只要看過莫泊桑的小說《脂肪球》，應能知曉作家在這篇小說中所控訴的：一樁迫害的促成，大家都是「共犯」，社會的現實面逼著人逐漸的麻木、無情。
 
想想，或許小店員真正的心聲是：「早知道會惹下這麼多麻煩，當初就應該見死不救。」
在關鍵時刻，我們渴望獲得的「機會教育」，卻是這樣殘酷的結果，無論來自家庭或來自社會，都給小店員這樣的「答案」。
 
這個社會哪裡找得到「愛生教育」？沒有人注重面對「動物生命」的態度與處理。
 
小店員如今只想解決這棘手的問題。原是個「大善人」的他，現在必須要背上「棄貓」的罪名。下一回，他還要不要義無反顧的救貓，還是冷血的掉頭離去？
 
我的頭快炸開來了，頭很痛，很痛！
 
雅雅變牙牙
緣分天注定
 
「求求你，現在雅雅只有你這一條生路了。」小店員強拉著我的手，把貓塞給我。「可是……」我原本有很多藉口，但是，忽然間，我沒話好說。把貓抱了，就衝上馬路叫了計程車。
 
「雅雅。」這個原本對我無意義的「名字」，叫起來卻很順口。此時，小貓無知的抬頭喵喵回應著。我想到我家裡已有四隻貓，我的愛與我的空間有限，根本不能再有額外的負荷。
 
在路上，我即刻打電話與兒子商量。「有一隻叫做雅雅的小貓，送給你好嗎？」
 
「好啊。你把牙牙抱過來。」沒想到，兒子竟然如此爽快，連一絲猶豫都沒有，他家已經有一隻叫做「十月」的老貓呢，不知道老小和不和？但此刻讓人沒有「考慮」的餘地，這一切都在一小時之間完成，一切緣分似乎天注定。
 
於是，「雅雅」變成了「牙牙」，在我兒子家中，成了一隻福分很大、很有重量的貓。
 
牠陪著兒子度過風風雨雨的成長歲月，像個小母親一樣，照顧人，也照顧其他的貓。沒有媽媽撫育的孤兒貓牙牙，卻天生懂得「母職」，牠的一雙綠眼睛彷彿探照燈，在黑夜中燃燒，那光芒勾魂攝魄。你不知牠的來處，卻可以感知牠為何選擇了你。
 
我常想，很多落難到人間的貓，都是天使的角色，牠依循著命運地圖，找到了與你相逢的那個機緣，造就了彼此的使命，更為了施予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