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為病人把脈(紀蔚然)

紀蔚然

多少人不時為台灣把脈，然後說台灣病了？這不稀奇，真正新鮮的是：多少人自己病了還為台灣把脈而說台灣病了？
 
太多人。
 
ＴＶＢＳ電視台每周日播出的《新聞檢驗室》正是病人為病人把脈的典範：幾個成天在政論節目胡說八道、興風作浪的名嘴在節目裡檢討媒體亂象，這是何其荒謬的畫面。然而更為荒謬的畫面恐怕出現在我家客廳：我和亂場仔每天儀式般一同翻閱報紙，由他念出可議的新聞標題，再由我針對新聞價值以及人物事件，指示亂場仔在標題上方寫下眉批。顯然我和亂場仔病情不輕，是精神科門診的常客。
 
「連戰花四．六億買帝寶，連勝文不住。」亂場仔讀出標題。
 
「干我屁事！」我說。
 
亂場仔用紅筆寫下眉批，接著念：「連戰次子娶親，政商名流雲集；嚴凱泰贊助防彈車。」
 
「干我屁事！再加個眉批：警政單位嚴重失職！」
 
「為什麼？」
 
「黑道老大過世出殯時，警察不是都會架起錄影機拍下前來悼念的兄弟，以為日後掃蕩之依據嗎？政要娶親正是蒐證官商勾結的好時機，警政單位竟毫無動靜。」
 
「接下來是教育新聞：教育部長吳清基年少時也愛看瓊瑤小說。」
 
「又一個干我屁事！眉批：瓊瑤少時想當教育部長才叫新聞。」
 
「再來：教育部長吳清基認為《艋舺》是很好的負面教材。」
 
「眉批：他這句話本身就是很好的負面教材，教導人們不懂的少多嘴。」
 
「又是教育新聞：李遠哲說高教司懂少管多。」
 
「這要用粗體大大的批，寫下：請李遠哲把『懂少管多』四個字做成匾額送給自己。」
 
「交通事故：前大使陸以正車禍，郝市長關心，下令宣導車禮讓行人。」
 
「看來要多撞倒幾個名人情況才會顯著改善。」
 
「下一個：莫讓公視淪為鬥爭工具。」
 
「這是新聞還是笑話？」
 
「下一個：審陸生來台法案，委員會藍綠開打。」
 
「這不是新聞，大家都知道，立法院不打架才是新聞。」
 
「政治新聞：馬英九接受閃靈樂團主唱Freddy邀約看電影《眼淚》，盼警察維護人權無瑕疵。」
 
「唉！」我嘆一口長氣。
 
「怎麼啦？」
 
「要批的面向太多，等我批完就把全世界得罪光了。」
 
「誰怕誰，反正你早就沒行情。」
 
「好吧，我講你寫，一筆筆記下。一批：馬英九到處剪綵、跑典禮、看電影，很適合當啦啦隊長。二批：馬總統被鄉愿主義綁架，換成別人絕不做毫無意義、無助誠意溝通的廉價動作。三批：台灣有異議人士，有藝術家，獨缺異議藝術家。」
 
「請解釋。」
 
「這是最令人心痛且百思不解的現象。近年，譬如戲劇界或電影圈，台灣藝術家格局愈縮愈小，老巴望著總統或政商名流賞光，總統沒空無所謂，第一夫人捧場還是特有面子，內心激盪不已：「周美青來了！自己買票的喔！」這是怎麼回事？藝術需要政治認可？曾幾何時，是因何劫難或質變，藝術家怎麼把自己和藝術搞得那麼賤？將來我復出做舞台劇時，絕不歡迎政要進場，定會在門口掛個『本店藝術，政客莫入』的招牌。」
 
「你又不是開清真館，藝術哪能那麼單純？」
 
「是不單純，但最起碼台灣藝術家──如果他們自認是藝術家──不應擺尾乞憐，像隻哈巴狗。」
 
「該吃藥了吧？」亂場仔問。
 
「對喔，差點忘了！你呢？」
 
「你比較嚴重，我的分兒你一塊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