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散花/吳若權

◎吳若權/撰

三十而立那年，他在十個月中換了三個工作。

有一天，他那無緣的主管在快接近下班時歉然地說：「其實你真的很不錯，只是這個環境競爭得太激烈了，不適合你，我們不想耽誤你的青春歲月。」

就這樣，他提著公事包，走在大都會黃昏裡，流浪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

走著走著幾乎撞到行人陸橋下的一根紅綠燈電桿，他看見一張破破舊舊的小海報，上面斑斑駁駁地印著一些奇怪的符號，像注音、又像羅馬拼音，他百般無聊賴賴地站在車水馬龍的街口，專心地對著小海報默念了起來。綠燈亮起時，他才過馬路離開。

再逛回來時，他看見原先貼海報的電桿下剛擺了一個算命攤，年輕貌美的命相師可一點也沒有江湖味道：「先生，有點不如意喔，要不要談談。」

失意郎君最需要的莫過於紅粉知己，他像漂流了一晚上的紙船，累了，一旦有小女孩伸出援手要挽留，便心甘情願上岸停泊。

她看得出：他的心情彷若未語淚先流，往肚子裡流。「你最大的障礙，是你自己。凡事太悲觀，不夠積極主動。」

她開口直斷，一語道破，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之餘，毫無顧忌地把她當作「心情垃圾桶」，一吐為快。

「來，我們做一個小小的心裡測驗。」她手上握著一小撮紙片：「你閉上眼睛，努力在心中想像，待一會兒睜開眼睛時，會看見滿天花飛花舞的景象。」

他乖得像大孩子一樣點頭照做，睜開眼睛那一剎那，只見她纖纖玉手一揮，滿天飛花：「妳怎麼做到的？還聞得到花香哩！」

她笑著回應：「應該問你自己是怎麼辦到的。世間上的事，就是這樣，心想事成，積極地想，努力去做，美夢終會成真。」

「妳每天都在這裡擺攤嗎？下次該怎麼找妳？」臨去時，他滿懷感激地問，雙眼充滿愛慕之意。

「你沒聽說過嗎？我佛只渡有緣人，今天你已心領神會，不必再來相命，命運是由個性決定的，操之在己。你只要心存善念，樂觀去奮鬥，三年之內必有所成。」

她當然感受到他放送的超強電波：「至於男女之間的事，莫費心機，你今天動的心，只是一種『被了解』的感動，並非真正愛意，不要被這種錯覺捉弄。」

他忍下心裡很想說的話：「不，不是的，我是一見鍾情。」答謝後離去，心中默許：「三年後若有成就，再來表明心跡。」

三年後一個華燈初上的晚上，已經當上電腦公司副總經理的他，以感恩的心情再度踏上那條當年讓他想一頭撞死的市街，試圖尋找她的蹤影。

紅綠燈電桿依舊在，那張小海報已不支去向，佳人亦無影蹤。路口的西藥房老闆回答他：「哪有什麼算命攤？那張小海報的來由是：一個很孝順的賣花女，在雨天被車撞死後，一位法師幫她貼在這裡超渡亡魂的符，只要來往行人超過一百零八人專心念過上面的咒語，她就可以升天了。」

她幫他升官；他助她升天。果然是有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