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青松、賴樹盛 做自己生命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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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1-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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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經歷過窮困的小時候,都立志做大企業家、總統……,徹底擺脫貧困。但青松、樹盛卻去種田、做國際志工。賴家是怎麼教他們的?
宜蘭|青松種田
颱風剛過,台北人暗自高興多了一天颱風假,然而卻有三百多人盯著電視,祈禱宜蘭的風雨不要太大。
這群支持賴青松的「穀東」們,因為賴青松在宜蘭種田,和土地重新有了連結,食物有了意義。
4年前,賴青松才取得日本國立岡山大學環境法碩士,卻一腳踏入稻田裡,成為新時代佃農,由一群人分購稻米預約契作,並撥一份薪水聘僱賴青松為「田間管理員」,支持青松完全不使用農藥、化學肥料的自然農耕法。
不知多少次,青松總被問為什麼要回庄腳種田,他說,如果只能選一個答案,那是:找尋一個屬於自己生命的節奏,才是心中最真切的想望。
泰緬邊境|樹盛替難民找糧食
而此時,遠在泰緬邊境美索鎮,台北海外和平服務團泰國工作隊(TOPS)領隊賴樹盛,在為緬甸難民營幼童的營養午餐傷腦筋。
由於國際米價持續飆漲,加上物料、能源價格不斷攀升,各國際難民援助工作紛紛面臨縮減或中斷服務,連台北海外和平服務團都將可能無法援助4000位幼童的營養午餐了。
英國東英格蘭發展研究所畢業的樹盛,在美索鎮從事難民服務已經6年了。6年前的出發前夕,阿母曾問他:「在台灣也有很多需要幫助的人,為什麼非得到泰緬當志工?」
他回答,這是自我設定的必修實習課,未來,相信自己將更明瞭如何為成長的土地而努力。
如果說選擇一種職業,可以是一種生活方式、一個自我完成的課題,這兩人顯然並沒有依循他人的期待,及自我設限的框架,勇敢堅定地走一條不同的路。
樹盛曾在寂靜的邊境星空下,醫療團的緬甸朋友問他為什麼不留在台北上班,應該能賺不少錢,或至少有穩定的收入,樹盛回答:「世界一直都不夠美好,所以我們才要一同繼續努力,不是嗎?」
國 合會秘書長楊子葆在《邊境漂流》(天下雜誌出版)推薦序中寫道,在這個時代,特別在台灣,有一項應該被大大鼓勵的基本價值,就是無私,就是不求回報。在我 們熟悉的文化中,從小到大,太常因為追求成就而做事,太「將本求利」了,幾乎忘了人可以「一無所求」的工作,而這正是「志願工作」的核心價值,與更深沈的 內在自由有關。
賴青松、賴樹盛能遵循著自己的價值信念而活,也意外地更回饋到自己的家庭關係,讓彼此更親密。
台北|賴家的故事
盛夏台北,35歲的賴樹盛,這個賴家最小的兒子,為他記錄在泰緬當國際志工的新書《邊境漂流》辦發表會。非常不同於別的作家,賴家竟然全部出動,除了爸爸媽媽姊姊們、侄兒、外甥們之外,還有大哥賴青松。
這家人浩浩蕩蕩,竟是坐公車來的,還事前規劃了半天,搭哪路公車可以只付一段錢,「省下15元,可以供泰緬邊境5個小朋友的午餐,」賴樹盛說。
在發表會上,爸媽哥哥都上去說話,樹盛擁抱了媽媽,也抱了爸爸,青松大氣凜然地勉勵在場的讀者,「做自己生命的英雄。」
會後大批人擁上去問賴爸賴媽:「哇,你們是怎麼教的,會教出這麼傑出這麼特別的兒子?」
兩位長輩卻期期艾艾半天才說:「哎,沒什麼教啦,他們愛呀,那我們就尊重、配合啦。」
賴媽夾雜著既驕傲又自我解嘲的口氣說:「我都跟人講,我有兩個兒子,一個留日,一個留英,一個種米,一個送米。」
這番逗趣的話,背後是一家人長期的辛酸、矛盾,終至和解的結論式說明。父母賴榮貴、許美月,最終終於接受了兒子們選擇的人生志向,因為父母對兒子無法用算盤計較的愛。
缺錢的壓力從沒放過這家人
其實賴家是很尋常的台式傳統家庭,並且,缺錢、找錢的壓力長期緊黏著這個家庭不放。
青松小時候賴家家境富裕,青松國一時,父親經商失敗,舉家由新竹避居台中大雅鄉下,加入阿公原本就食指浩繁的大家庭。後來父母找到新竹皮包工廠的工作,就帶著弟妹北上吃頭路,期望早日還債,留下國一的青松。
在阿公家雖然只有短短一年,卻是青松最深刻的童年往事,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寄人籬下」、「為了一碗飯,什麼都要做」。從沒幹過農活的都市小孩,一拿起鋤頭很快地就在左腳拇趾留下一道鮮紅色的傷口,卻種下往後親近土地的種子。
媽媽不敢休假,只為了領全勤獎金區區600元,樹盛才小三,就學會自己煮飯,等全家回來,媽媽打些不要錢的剩菜湊出晚餐。
為了父親東山再起,全家又再度遷往繁華台北。爸媽兩人從做皮包工廠,到接下機車座椅裝潢生意。放學後,家庭即工廠,男生負責拆、女生負責平車,全家在客廳做手工,做到半夜,常常割到手腳流血,賺取微薄的收入。全家六口睡一間,就在客廳後面。
只要一出房門,就是工廠。青松他們「很幼稚」地抱怨工作做不完,還會躲在房裡假裝看書,樹盛還躲在床底下不出門。
經濟的窘迫逼著這家人為金錢奔忙,家人間很難好好說話。客廳、沙發、電視,一般家庭最基本的配備,他們都沒有,「想要有自己的房間」,成為兩兄弟心中最強的渴求,更不用說家人能坐下來好好說說話。
哥哥的練習曲:從此要走自己的人生
最好的消息是,青松這個從大雅轉學到台北的鄉下孩子,竟然考上建中,代表這個家庭有翻身的指望。
依當時成績好就唸理工的慣例,青松順利考上成大環境工程,好學校、好科技,但青松就讀後,覺得自己並不適合工學院。
他參加環保社、台語社、反對運動如野百合,並開始懷疑,環境工程並不能保護環境,甚至成為資本家的白手套。他蹺掉期末考,「其實也是考不好,快要被當掉,」騎上自行車,從台南騎回台北,戲稱是九○年代的練習曲。
青松這4天不僅經過肉體的鍛鍊,還回到小時候去過的新竹動物園,聽到他覺得影響他一生的一句話。
清華大學的教授帶著學生戶外教學,青松跟在旁邊偷聽,教授說:「我們這一代只能想不能做,未來就要看你們這一代了。」
暑假過後,升上大三的青松還是沒辦法逼自己繼續唸下去,打電話回家,說想要休學,正在為交貨趕得焦頭爛額的父親痛罵青松,家庭衝突炸了開來。
父子僵持了3天,講不過青松的父親連「對親戚朋友很難交代」都說出口,最後青松低頭承諾繼續唸完大學,但他心想,讀大學是父親的「投資」,必須盡義務唸完,接下來若自己能選擇,「就要走自己的人生了」。
弟弟的練習曲:被逮回家,無法耍叛逆
若說哥哥青松曾經透過騎自行車尋找自我,弟弟樹盛騎自行車環島就彷彿搞笑版。
樹盛唸專科時,心中背著自己不太會讀書的陰影,也從台北騎上自行車想要環島,才騎至桃園就被阿姨看到,和媽媽用電話聯絡,到新竹時,就被小阿姨留下來吃中飯,隔天就被喝令回家。
由此可以看出么兒樹盛的處境。父母忙拚,也高度期待長子,他幾乎不被看見。他還記得他曾經離家出走3天,竟都沒人發現,只好悻悻然回家,他從沒有過青春期,因為就算叛逆,也沒人理。
國小時,他數學考20分回家,竟然沒人罵他,年幼的他暗喜:「這世人好過了。」
考上專科後幾乎迷戀似地投入山野登山的世界,他發現自己在山林裡自在又開心。
專科畢業後,源於對人的興趣,他開始在圖書館啃書,期望插班考上社會系。想望能大學畢業、找份工作,有份薪水,無需父母掛念,就謝天謝地了。
這時,時常在街頭頭綁白布條的環保運動青年,遇上縱情山野一心想當國家公園巡山員的小弟,青松覺得這個小弟「程度太差」。
一直仰望著哥哥的樹盛怕被哥哥看不起,也覺得自己沒什麼專才可發揮,樹盛今天都還是這麼說:「我的偶像是賴青松」。他半工半讀、省吃儉用,存了一筆錢,去了英國唸書。
父親還是不斷想幫青松鋪路。他到新加坡做生意,希望青松去新加坡幫忙,「我在新加坡賺一天,比你在台灣賺一年還多」。但在新加坡的那九天,青松明白自己不適合做生意,更加確立回歸田園的決心。
大學畢業、當完兵後的青松,找到一份既能顧及肚皮,又能支持環保運動的主婦聯盟共同購買中心的工作。為了更了解共同購買,他負笈日本觀摩共同購買發源地,學習合作社如何運作,更於2002年攻讀環境法碩士。
青松種田後,發現似乎也沒有太匱乏,土地的滋養還是可以養活一家人。
放下對錢的掛念,尋找真幸福
從 一個人被留在阿公家族裡寄人籬下,到後來回到家中,看全家為經濟拚命,爭吵與眼淚不斷,「再怎麼掙錢都掙不到(家庭的)幸福,有錢、沒有錢都是煩惱,對經 濟的不安全感困頓感一直存在心裡,我一直問我自己,有錢真是幸福嗎?」2000年青松30歲,決定要徹底解決掉這個陰影。
他決定放手一搏到宜蘭過半農半X的生活,一邊翻譯日文有些收入,一邊開始耕種岳父借給他的幾分水田。「頭一次面對跟了我一輩子的陰影,正面迎擊自己的恐懼,我要知道沒有太多收入也可以很幸福。」
媽媽回憶,「知道他考上建中時,我高興得三眠睡不著,知道他要去種田,我也艱苦得三眠睡不著,」爸爸也說,「說不生氣是騙人的」。
兩代間爭執不斷,賴爸賴媽還要承受來自周遭的異樣眼光,有親戚說,青松是不是唸書唸到「扒殆(台語,瘋了)」。
「我後生(台語,兒子)的事,就是我和我後生的事,」賴媽媽以強悍的態度堵回親戚的閒語。這件事直到這次因為《康健》坐在賴家客廳訪談,兄弟倆才第一次得知父母當時所承受的壓力。
沒想到,2003年的除夕夜,一向乖巧貼心的么兒樹盛,竟宣布他要去泰緬邊境擔任海外志工一年,後來更一待6年。
么兒沒跟家裡衝突太大,卻看盡家中所有事。要上飛機前樹盛對媽媽說,「媽,妳以後要保重,」當下媽媽哽咽,回到車上就開始掉淚。但「在這個家庭裡學到,要做自己,」樹盛說,只要有機會選擇,就要聽自己的聲音,但他也體會,就是父母如此辛苦打拚,才讓他們有機會選擇。
去做海外志工讓他很害怕,害怕的程度不輸哥哥決定去種田。害怕在海外孤立無援,也怕熟悉變陌生,但他非去不可,因為更怕連嘗試都沒有,便開始汲汲營營顧肚皮的下半生。
這回對家裡的震撼較小,也獲得家裡較多的理解,部份由於青松的前行引導,部份也來自樹盛的改變。
賴媽媽記得,樹盛學成歸國,竟然穿著蘇格蘭裙和戴著耳環,「怎麼兒子回國變女兒了?」
樹盛大學社會系畢業後,赴英攻讀發展研究所,雖名為留學,卻是爭取一個探索自己和理解世界的機會。
在英國,來自不同面向與領域的學生針對社會變遷和全球發展等議題互相激盪,下課後轉往校園裡的酒吧,繼續未完的話題。
畢業後,同學也分散世界各地,有人從事社區服務,有人到了非洲推廣愛滋病防治。樹盛鼓起勇氣也給自己一個嘗試的機會,不問生命的意義,也許答案就會浮現出來。
三十幾歲補做五、六歲的小兒子
留英回國還有一項獻禮,樹盛開始學英國人用身體語言和父母溝通,他常常碰碰、抱抱父母。
面對別人的疑問「三十幾歲還抱?」他說,「因為五、六歲時沒抱到,現在才有機會當五、六歲時的小兒子」。父母一開始也覺得彆扭,但慢慢地他們也改變了,現在每當樹盛碰觸他們的手,他們會回握他的手,並給樹盛一個微笑。
這可能比革命還難,而且要先革自己的心,才能革自己的命,「因為我願意,」樹盛誠懇地說,「我們都在變,都在建立新關係」,他不要再用傷害彼此的方式溝通了。
父母也從不能理解、放任兒子,轉而支持。賴媽媽三度到泰緬邊境探望樹盛,把從台灣募來一路扛來的物資與錢交付出去,看到泰緬邊境的情況,「他們都放得下(不再想著掙錢),我有什麼放不下的?」成為兒子最堅定的支持者。
原來,先改變自己,父母也會改變。原本以為永遠不會轉動的岩石,也轉動了,父母的改變讓他「對世界的信心沒有改變過」,這成為他人生成長最大的動力,青松說。
美國作家愛默森說,如果能誠摯的幫助別人,一定也會幫助自己,這是人生最美麗的回報之一。
原來幸福不是擁有最多玩具,幸福是選擇人生要做的事。
青松雖然在種田,但父母吃他種的米還是要「交錢」,「他說他是田間管理員,不是老闆,」賴媽媽假裝抱怨道。其實他們也用行動支持他的理想,為了節省與環保,還清洗米袋,送還給兒子再度使用,每個細節裡都是愛與支持。
這個家的經濟曾經好過、又衰敗過、又重新好過,親子關係經過了衝突、緊張、疏離,掙脫了經濟的影響,現在反而更親密,「錢買不到幸福,現在大家都知道了,」青松說。媽媽說:「結果是因禍得福」,爸爸說:「花時間慢慢適應了。」
青松在樹盛新書推薦序上寫:「現代人早已經被制約成汲汲營營於『the place belongs to me(屬於我的地方)』,又有多少人記得真正重要的卻是「the place I belong(我歸屬的地方)?
兄弟倆心裡或許還有渴望,但不再是當年「想要有自己的房間」,而是找到一個真正的、心能安頓的故鄉,在這裡,每個人都放心做自己生命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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