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的回憶

猶記得那年聯考失利，已是第三次了。隨機坐上一輛進站的公車，只要不是回家那班就好。站在投幣口旁邊，往口袋翻找好一陣子，竟然一毛錢也沒有，正要下車，卻有一隻厚實的手將兩倍硬幣投了進去，口喊：「兩個人。」我回頭一看，是一位年約六十歲的老伯，拍了拍我的肩膀，讓一向冷酷的我，第一次感到人情的溫暖。

我禮貌性地向他點頭致意，勉強擠出一抹數月不見的笑靨，就找了空位坐下，車上乘客不多，那人好像故意似的坐在我旁邊。「年輕人，你好像有心事，可以說來聽聽嗎？」看到老伯誠摯的態度，我猶如洪水找到潰堤的缺口，一古腦兒將連續三年聯考失利說了一遍。

老伯沒有出言安慰我，反倒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一元硬幣，接著說：「想不想聽聽這一元硬幣的由來？」

那年老伯才二十出頭，背負著鄉下親友的期望，隻身上臺北打拚。他找不到工作，身上花到一毛不剩，眼望茫茫車潮，正想從天橋一躍而下，突然一隻手捉住他，回頭一看，是位衣衫襤褸的老乞丐，對著他說：「年輕人，你看我比你窮，可是我還活得好好的，不要因為一時不如意就走上絕路，想想故鄉的親人還在等你呢。」只見老乞丐從隨身的包袱裡慎重地掏出一塊錢交到老伯手上：「不要小看這一塊錢，所有大錢都是一元一元累積起來的，送給你，要好好運用它，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好運呢？」說完就蹣跚地走了。

老伯拿著這一塊錢，先打電話給也是上臺北打拚的國小同學，同學幫他安頓生活，又幫他介紹開車的工作，從此老伯不再失意，一元一元地累積，一步一步地跨越，現在已是一家大型客運公司的老闆了，「年輕人，這雖然不是當年那一塊錢，但我今天要把它的精神送給你，希望你能善用。」

老伯下車後，我也找了一站下車，用這一元打電話回家，焦急的家人趕快來接我，一句話也沒罵我，反倒像找到迷途知返的小孩一樣開心。

現在我口袋裡總是額外帶著一塊錢。

我已經是大學教授，常常用這一塊錢鼓勵我的學生。追求財富與學問的道理是一樣的，「積少成多，聚沙成塔」，這一元不只是貨幣單位，更是一個人築夢踏實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