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中國是敵國，那我們該拿中華文化怎麼辦？

文�陳穎青

顧炎武在軍事上打不過滿人，在政治上又不願跟新朝廷有牽扯，他的選擇就是在文化上做一個自我完足的獨立的靈魂。文化不是附屬在政權上的戰利品，他把贏得政權和擁有文化明確地切開，你可以認同一個文化，同時反對那個國家……

中國是不是敵國呢？我不太確定（這麼說好像政治很不正確，不過不管說中國是或不是敵國，我們一定有一半的人贊成，而另一半的人反對，因此本文不得已，只能出之以一個假設語氣），我們就姑且假設中國「是」敵國好了。問題如下：

如果中國是敵國，那麼我們該拿中華文化怎麼辦呢？

在某些獨派朋友眼中，這個問題是個懦夫問題，根本沒有什麼怎麼辦的問題，中華文化？丟掉就是了，丟得越乾淨越好。台灣跟中國沒有半點瓜葛，主權無關，治權無關，血統無關，民族無關，歷史無關，文化當然一定更無關。把關係撇清，撇得越乾淨，台灣的獨立主權就越可以獲得保障。

這個策略表面上很有道理，可惜有個要命的麻煩，無論你拿多少證據來撇清關係（舊金山合約啦，有唐山公無唐山媽啦，荷據日領啦，基因檢測啦），你都無法消除滿街的中文漢字，也無法拋棄你家裡供奉的祖宗牌位。

「三月瘋媽祖」，你不敢不參加，端午賽龍舟，你即使掉進水裡也要笑嘻嘻說水質不錯。抓賄選要請包公，官運差要看風水，初一十五要拜拜，逢年過節要返鄉，中華文化的醬缸浸滿整個寶島（對啦，好的壞的，我們樣樣都不缺），空口否認台灣跟中華文化的關聯，顯得既愚昧又好笑。

除非我們要廢漢字，捨漢姓，胡服騎射全盤西化（或皇民化），否則我們哪裡有本事說台灣人與中華文化無關呢？

可是你沒看到對岸六百顆飛彈矛頭對著台灣嗎？有人這麼說。

飛彈是真實的，海峽中線的威力巡航也是真實的，中國在全世界處處阻擋台灣也是真實的，但是軍事和政治的對峙，並不需要用文化的自我閹割來當武器。

不妨來說個故事。同樣在政局變動的時代，明清之際的顧炎武也曾遭遇同樣的困難。他生在明朝，卻面臨了清朝的統治，那不只是改朝換代，更是異族鐵騎的鎮壓，事實上他的母親王氏就是殉明絕食而死的。

他只是一個百姓，他能幹嘛呢？他抗過清，可惜不是對手，他想聯絡各地遺民，可惜終於沒有成效。如果他不想絕命殉國，他就得要給自己一個說法，後來他終於總結出了一段非常有名的議論：

原文鏈結

顧炎武在軍事上打不過滿人，在政治上又不願跟新朝廷有牽扯，他的選擇就是在文化上做一個自我完足的獨立的靈魂。文化不是附屬在政權上的戰利品，他把贏得政權和擁有文化明確地切開，你可以認同一個文化，同時反對那個國家。

顧炎武的結論其實正是台灣當前最需要的。中華文化是我們的淵源，是我們日日居之，時時刻刻都「（諸天神佛）聖靈充滿」的氛圍。「即使」中國是敵國，我們也可以毫不客氣地熱愛中華文化，這兩件事情可以同時成立，因為中華文化不是中國的專利，中華文化也是我們的祖產。認同文化是每一個「匹夫」可以自行實踐的，你不必等待政府指示，這是顧炎武留給我們最寶貴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