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

人說父愛要很長時間才會被檢驗出來，可我在很小的年紀就有體認。從3歲就跟了離婚的父親，他是個氣質獨特的英俊男人，走起路像個軍人挺拔，拿起筆卻又能信手道出一篇篇感性的故事。

一次咆哮離家出走

我曾在10歲時偷看他的日記，我才知道這些年來父親一直活在自責中，後悔一時忍不住火氣，對母親的一次咆哮就讓她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

日記上記錄著我小時候的每一次無助眼神，他總害怕是不是我想念媽媽，文字裡無限的歉意和點滴慈愛。「母親節是令我提心吊膽的日子，大家都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要怎麼彌補兒子失去的母愛？」記得看完這些話時，我哭得眼睛都腫了。

長輩常說我沒有反抗期，早熟像大人，因為我早知道父親的愛是兩倍的。他一直沒有再娶，我比誰都知道父親重視感情和婚姻，也許是受他影響，我和前兩任的女朋友都沒發生過關係，到結婚才脫離處男身分。

曾戀上小學女老師

25歲時我認識了溫柔賢淑的惠貞，但很多人都不相信我們能走到一起，因為她大我3歲，還是個離過婚的女人。只有父親不然，他只向我確定真的要娶她後，就說：「沒有適不適合，只有珍不珍惜。」當這樣感性的話，從那像山一般雄偉的父親口中說出來時，惠貞當場掉下眼淚。那天之後她就用「咱爸」來稱呼我的父親。

惠貞曾問我，咱爸是不是也想再婚？我憑印象告訴她一件事：「我小學3年級的導師好像有和爸交往過？是叔叔說給我聽的。」不過那年代保守，年輕小學女老師和單親學生的父親發生感情似乎很容易被人指點，後來不了了之。

我婚後一年，兒子平安出世了，生得健康可愛，親朋好友都替我高興。這天，任何人都看得出爸的眼神變得更慈祥了，同時也眼泛淚光，他把孫子輕輕放到惠貞身邊後默默拭著眼角走了出去。

我從沒看過外表堅強的父親在這麼多人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們父子情深，我明白那眼淚絕不是喜極而泣。「爸，怎麼了？」我跟著他在醫院外的花園坐下。父親那深遠的眼神彷彿陷進久遠的回憶裡，很輕柔地說：「我好希望你媽媽能見到她的孫子出世了。」

25年來都想著母親

原來，過了25年，父親的心裡仍為母親留了位置。為了不讓父親傷心，我也明白祖母一直不原諒我母親的不告而別，所以始終沒問起母親的事，對我來說她幾乎是個陌生人。

「孩子，你真的很懂事。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看出我害怕你問起母親的事。」

我苦笑。當父親閉上眼抬起頭時，斗大的淚珠滑過滄桑的臉龐，「你媽媽去世了，就在你帶惠貞來見我的前一天。不然，她很愛你，一定會來看你結婚的。」

「爸，你的愛是兩倍的。」我握住父親的手，一樣熱淚滿面。

天青色等煙雨╱台南（工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