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有水千江月

【聯合報�沈珮君】2006.10.31 03:50 am

當丈夫已死，臨終交代要還五十萬元的欠債，你又老又窮又病、行動又不便，會還這筆債嗎？

當發現才剛領養回來的嬰兒是重度智障，你會收留他、照顧他近五十年？

這是兩則新聞，主角都用質樸的行動，給了肯定的答案。他們都是小人物，不會說大道理，他們掙扎著過每一天，拚盡力氣，完成「人」的道理。「人」字只有兩筆，何其簡單，卻不易寫得漂亮。

在我們這個政治躁動的小島上，充斥各種罵聲。政客競相爭取最上鏡頭獎，催淚瓦斯變成問政道具；藍綠紅橘更是爾虞我詐，禮義廉恥只是氣球四顆。政治、法律像難分難解的連體嬰，一堆弊案則像巫毒娃娃頭上糾纏的線。

但是，感謝天，台灣不是只有政治。沒錢、沒勢、甚至沒有工作的小老百姓，用最簡單的方式，活出美麗傳奇。

當那個老太太推著步行輔助器找到丈夫生前的債主之子，她還不起五十萬，先還一支金條。而那位頭髮也已花白的債主兒子，感動之餘退回金條，一聲不必，了斷兩代債務。我們看到了可愛的台灣，可敬的台灣人。

當那對夫婦看著收容的那個小得像貓咪的嬰兒，而這一收容就是一輩子的負擔和付出。他們現在九十歲了，放不下的還是這個和他們沒有血緣的老兒子。這是怎樣的愛？

五十萬，生前還不起，至死不忘要還，這是「信」；老妻拖著病體，也要完成先夫遺願，這是「信」，也是「忠」。債主兒子不忍收，這是「義」，也是「仁」。而照顧智障養子半世紀的老夫婦，不也是既「仁」且「義」？四維八德，其實未死，只是不在朝，在野。

論語說「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這句話本是勉為官者要以德化民。現在，我們已不能寄望官員「自慚清議，內疚神明」，我們要顛倒過來，以民化官———若全民有德，貪贓枉法的官員豈能不芒刺在背？

千江有水千江月，不要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