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頓平反中國菜

柯林頓平反中國菜
【林中斌】

「你們中國人太窮了！中國菜固然好吃，但是吃完很容易餓，因為肉少蔬菜多，買不起肉嘛！」一九六六年，我剛出國念書，美國同學如此揶揄我。

「不對！中國人目前固然窮，但是在過去中國盛世，中國菜也是如此。這是文化的選擇，不是經濟的表現。」我不服氣的答辯。

「噢，真的嗎？」他禮貌的應付，卻無法掩飾內心的不屑。

我胸中這口悶氣，四十四年後，終於由美國前總統柯林頓一席話消除了。

柯林頓千金雀兒喜今年七月底結婚。之前盛傳柯林頓心臟病復發，只剩六個月生命。雀兒喜為了救爸爸，規定他必須減重七公斤才能出席婚禮。

典禮那天，柯林頓容光煥發，身材回歸到高中時代，竟然已輕了十一公斤！

九月下旬，柯林頓上ＣＮＮ，公開了他的秘訣。那是一本書，叫China Study（中國研究）。

作者T. Colin Campbell是康乃爾大學終身教授，全球最受敬重的營養學權威。他花了廿年和牛津大學合作，研究中國大陸兩千四百個縣八億八千萬人口的十二種癌症的死亡率，以及六十五個縣人民死亡率、飲食習慣、生活方式和環境因素。他發現：食物中動物性蛋白（雞鴨魚肉牛奶等）和心臟病、癌症、糖尿病有密切關係。

柯林頓採取此書的建議：「我以豆類、蔬菜、水果為生。力行植物性飲食。偶爾，我吃一點魚，不常。」

我現在真希望找到四十四年前那位美國同學對質。

四十二年前，我才廿六歲，得了風濕關節炎。服用西醫所開的藥後，暈眩作嘔，無法繼續。一年後，去北國加拿大開石棉礦，冬天酷寒，在露天礦坑中昏倒。只好另尋非傳統醫生。他建議我大量吃素，包括全麥麵包、未精煉的五穀雜糧、停喝可樂、黑咖啡等等。新的飲食習慣，加上夏天被派去高山探礦，攀峰落谷，劇烈運動，體能推到極限。兩年後，風濕關節炎完全消失！附帶的，我原有體重上下狂擺的問題也從此解決了。直到今天，還可以穿一九六六年的西裝。

「健康飲食」一九七○年初在北美剛剛萌芽，接受的人極少。朋友客氣的叫我作「仙人」（不食人間煙火）。台灣落後美國約卅年，更不瞭解。每次回國與同學聚餐，他們開玩笑的說：「跟吃草的人用餐真沒趣！」

八○年代初期，美國研究垃圾的社會學者（garbologists）有了跟我們原來認知相反的發現。高級社區的人吃的以蔬菜水果為主，肉類少。而貧民社區的飲食恰恰相反。

九○年初在華府，我的論文指導恩師心臟病開刀後，有感對我說：「數十年來，醫生叫我們吃高蛋白的食物，結果吃出毛病來了。現在醫生叫我多吃蔬菜水果，不知還來得及嗎？」不久，他便過世。

九五年回國在高雄任教，認識連鎖麵包店老闆。我建議他作全麥麵包，因為美國銷路已很好，風氣將來台灣。他怕虧本而未做。今天台灣全麥麵包已流行到假的都充塞市場。

在公門任職時，常主持晚宴招待外賓。我要求同仁，六道菜中二葷四素即可，因為國際人士早已不習慣大魚大肉。數次提醒後，同仁才勉強照辦。他們仍然認為：「素菜太多不成敬意嘛！」

這正是台灣許多人的想法。諷刺的是：我們跟在美國後面數十年，還自以為體面，而美國已奉我們祖先的智慧為《救命飲食》（前書中文版譯名）了。

（作者曾任國防部軍政副部長，現為淡江大學國際事務與戰略研究所教授）
【2010-11-11/聯合報/A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