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松舊夢

最近有一則萬華老松國小的新聞出現在生活版，當年學生數高達一萬兩千人的老松，已銳減到七百七十八人。該校老師緬懷過去的輝煌，對照今日的冷清，不勝唏噓，而我這個非艋舺人、非老松人，看了這則報導，同樣有滄海桑田之感，因為我「做囝仔」的時代，心目中最偉大的學校就是老松，而老松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學生人數世界冠軍。

在我念小學的年代開始，台灣的教育已處處教人追逐第一，每天接受的資訊與考試題目常比高比大，所以台灣人口密度「榮獲」世界第二，就曾讓我引以為榮。當時老師告訴我們：全世界最大的國小是台北市萬華的老松國小，第二名是西門國小。

老松學生多，質從量中求，升學率也高，學生慕名而來，造就老松的黃金年代。我就讀的鄉下國小全校學生數一千人，算是小型學校，看到「繁華都市台北市」的世界紀錄，欣羨不已，夢想有一天能轉學到老松，如果轉不成，西門也好。寫作文「我的家庭」時，不知道祖先在台灣的第一個落腳處，乾脆寫下：「我家是從台北市萬華搬來...。」

巨大、神聖的老松國小何時在我心中失去「重」量，已無印象，畢竟幾十年下來，社會各界對學校環境與教學品質念茲在茲，學生人數多、班級大，早已失去光彩。九年制義務教育實施之後，新學校增建，老松部分學區劃歸別的國小，加上後來華西街紅燈熄滅，人口流失，學生數不斷萎縮。

老松的世界最大國小「榮銜」在一九六○年代中拱手讓人，先後被中和秀朗國小、板橋後埔國小追上，新的「冠軍」大多產於六○年代中南部移民湧入的台北市近郊鄉鎮的國小，但三不五時就換人做做看。不過，再怎麼風水輪流轉，也難想像創立於一八九六年，「精彩114」的老松，怎會凋零至此？

隨著電影《艋舺》炒作議題，萬華歷史、商業與暴力錯綜複雜的空間形象被強力行銷，新聞不斷。聚落的歷史、特殊行業、餐飲小吃一一被點名，創造商機，也帶動人潮。然而，「三艋舺」作為冶遊與生活消費的聖地，不適於現代人居與兒童成長的刻板印象也加深。近日靠近愛國西路的中華路兩邊街道同時推出豪宅，每坪價格差一大截，只因：萬華中正，一邊一國。

台灣近年國中小學的人數都不多，一來教學講求小班級，再則學齡兒童銳減，台北市學生數較多的小學不過兩千出頭。現任「冠軍」新莊光華國小，也僅四千五百多人。許多國小班級少，人數少，是因為學區人口外流嚴重，招不到學生，像我的母校就潰不成軍，僅剩二、三百人而已。

世界上學生最多的國小不再出現於台灣，不代表數大是美的觀念不再。締造「金氏紀錄」仍是許多台灣人嚮往的目標，煙火施放最久、蜂炮最長、關公媽祖神像最大及萬人一起吃早餐、寫春聯、包最大肉粽...，每天都有人動腦筋，搶第一。（作者為台北藝術大學教授）

【2010-04-14/聯合報/A4版/要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