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試所重賞激勵　廢物變黃金

魚鱗裡萃取出膠原蛋白，身價翻五百倍

農委會底下的冷衙門，運用團隊力量搭上商業脈動，三年多就有超過十五件技轉成功，近期更以三千八百萬元技轉金，創下農委會新高。

文●李盈穎

魚市裡，吆喝聲此起彼落，不遠的角落處，靜靜堆放著臭氣薰天的魚鱗。魚販們不敢將魚鱗直接沖進水溝，怕堵塞水管，刮魚鱗時得對準垃圾袋。

這天，市場來了一位太太，她不買菜、不挑肉，竟向人詢問是否能帶走廢棄在一旁的魚鱗，大家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股同情之意不禁油然而升，眾人心想，也許眼前是個精神有問題的不幸婦女。

這段小故事發生在二○○四年年底，這位太太其實是行政院農委會副研究員蔡慧君，她將沒有人要的魚鱗帶回實驗室，是要萃取出膠原蛋白。去年十月，行政院農委會水產試驗所為她召開記者會，宣布水試所研發出創新技術，以往膠原蛋白的產品只能從國外進口，蔡慧君突破關鍵技術，萃取出人體能吸收的膠原蛋白。該技術今年九月上旬被台灣肥料公司以技術移轉買斷，金額創下農委會歷年新高，公告價為新台幣三千八百萬元。

技轉金額的四成當獎金　鼓勵研究人員研發

這個案子，讓一向在農委會裡是冷衙門的水試所一夕之間暴紅。相較於以往各農改場、試驗所常常提供許多改良技術卻乏人問津，自二○○四年以來，農政單位鼓勵研發，只要能技術移轉給民間公司，研究人員可以獲得技術移轉金額的四○％，這個新政策激勵許多人；其中，低調的水試所三年多就有超過十五件技轉成功，且大部分的技術都是將廢棄物變為有用。

歸納起來，水試所執行的步驟有三：首先是充分運用想像力、創意；其次是利用團隊力量，大量蒐集已有文獻資料佐以科學方法證明。三是不斷逼近商業價值核心，在成本和效率上不斷改良技術。

以魚鱗為例，水試所水產加工組組長吳純衡表示，他過去都是處理活跳跳的魚蝦蟹貝，轉換到加工組後，他只好從死的、廢棄的水產品著手思考。一天，所長蘇偉成一句「日本膠原蛋白是從魚皮來的」激發他的想像力：既然水產資源可以開發美容保健新素材，他就與團隊開始翻查資料，把腦筋動到沒有人要、量又大的魚鱗。

一個簡單的聯想，敲開千萬技轉案大門。大部分的人以為膠原蛋白可以「吃」進人體內，但事實上，若沒有酵素分解膠原蛋白，人體就無法吸收。一片魚鱗有五○％的成分是膠原蛋白，萃取膠原蛋白不難，難的是找到便宜、效率高、比例對的酵素組合。

副研究員蔡慧君與團隊先找來三十多種能分解蛋白質的酵素，其中最貴的酵素一公斤九千八百元，配對組合時，究竟要用單一酵素還是複合酵素？比例多少？每種決定都非常惱人。最後他們找出五支酵素，平均成本一公斤兩千元，堪稱是最經濟、做工效率最快、最易取得的組合。光找到這個組合的機率就是一千七百萬分之一，更遑論其他條件的配合。

「每個案子都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成功，一天到晚都在失敗裡前進。」吳純衡解釋，他們要不斷檢視數據，直到有夠多、夠說服力的數據，才發表成果。

蔡慧君說，別人總看公務員是米蟲，四點等下班、五點趕交通車，當她一頭栽入工作到九點半才回家，常常上了自己的車就號啕大哭，心想一年只要技轉一個專利，考績就能甲等，沒必要這麼拚命。她經歷別人摀著鼻子說：「魚腥做的面膜臭死了，誰要試！」到「妳那邊還有沒有面膜？」的對話。

現在，蔡慧君常接到菜市場阿伯直接打電話到辦公室問說：「我這邊有魚鱗，妳要不要？」一開始收魚鱗免錢，現在已有人哄抬價錢，一公斤要四十元才肯賣。然而，若折算五公斤魚鱗可做一公斤膠原蛋白，蔡慧君的技術平白為魚鱗創造出「五百倍」身價。因為一公斤的膠原蛋白平均可以做兩千組產品，成本五十元，這些錢對廠商仍是九牛一毛，卻可以在市面上賣得熱門的高價。不難想像為何會有這麼多廠商對水試所的技術趨之若鶩。

在膠原蛋白之外，蔡慧君還意外發現魚鱗剩下的五○％價值。魚鱗另外由HAp（羥基磷灰石）組成，這種礦物質能補充人的牙齒、骨頭所需要的鈣質、琺瑯質。膠原蛋白技術公布後，蔡慧君即著手將HAp做成骨鈣錠、清潔用品，也將原料賣給兩家公司，想不到牙醫找上門，告訴她這樣使用HAp太浪費，其實植牙才是大市場，該材料用在植牙，一公斤的產值可達一百七十五萬元！

牡蠣殼、海藻變保養品　扣緊市場需求

沒人要的魚鱗靠著現代技術，製作出兩種驚人的經濟產品，真是始料未及。之後，水試所就沿著「魚鱗模式」，為其他的材料找到新定位。其中的關鍵就是開發出來的東西要生活中能使用得上的，有人埋單，才是真成功。水試所還有兩項技術也是循著這個概念：一是牡蠣殼、另一個是海藻。

牡蠣殼原本的用途是磨粉當成雞飼料、鋪路、糊牆壁。約聘博士黃培安則用另一角度看待牡蠣殼，她得知日本的扇貝可以萃取珍珠層萃取液，她要試著從牡蠣殼上取得同樣的成分，因為這些成分可以淡斑、淨白皮膚、抑制會產生黑色素的酪胺酸。

黃培安要解決的問題是，在什麼樣的溫度、壓力、時間下，可以用最經濟、效率的方法，得到最大量的珍珠層萃取液，並且不需用到化學藥劑、有機溶劑。她說光是溫度一項變數，就從高溫的攝氏兩百度試到常溫的三十七度，其中萃取步驟達十多個，錯了就得重來。幸運的是，黃培安花了半年時間就找到其中公式，讓一公升的珍珠層萃取液原料值上五千元。

另一個是養殖用及未被利用的海藻。海藻在全盛時期二○○三年乃是被養來當九孔的飼料，無奈九孔發生大病變，幾乎全島有三分之二的海藻一夕之間都失去功用。隔年，當時在水試所已有十五年經驗的藍惠玲接到任務，她要將這些海藻變得有用。經過一年的研究時間，她將這些原本一公斤兩元的飼料，變成一公斤五千元的保養品。

發臭惹人嫌的魚鱗、成堆無人理睬的牡蠣殼、拋棄無用的海藻，靠著發揮想像力及創意、重視科學數據、貼近市場，點石成金。而水試所也脫離自己原本只能做加工罐頭、加工食品的命運，把冷衙門變成熱灶，換角度思考，成功只是一線之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