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山中回響──紅豆伯的故事

紅豆餅阿伯──鄒樹的故事
那一天，我邊寫稿邊掉淚，因為感動。
有人口口聲聲惡罵別人黑金，一旦拿到政權後，全家烏魯木濟、貪婪無度；也有人震災後窘迫到必須蝸居貨櫃，卻願意把自己好不容易掙來的辛苦錢，全部拿到偏遠山區「寵一寵」比他更弱勢的孩童……


認識紅豆伯，是南投縣光明國小校長張肇振牽的線。
九十一年四月十四日，張校長來電：「有一位賣紅豆餅的鄒先生愛心感人，值得過來瞧瞧。明天他會來學校烘餅，與師生分享。」
剛從事新聞工作還不到半年的菜鳥記者，第二天大清早趕到校園，拍了二十多張照片，作了專訪，還幫愛心紅豆伯寫了一篇「人物側寫」。

人間處處有溫馨。
棲身貨櫃屋，目前在中興新村設攤，以販賣紅豆餡餅維生的鄒樹，地震前不忍見偏遠山區學童物資貧乏，發願提供點心零食。九二一後，鄒顧不得重建，繼續免費供應點心，數年如一日。

昨天上午，鄒樹來到魚池鄉，併校上課的光明、新山國小（按：水里鄉新山國小震毀，重建完工之際，又被土石流吞噬，暫遷魚池鄉光明國小合併上課），學童聚攏攤前，圓圓的紅豆餡餅，吃在嘴裡，甜在心裡。
在旁的光明國小校長張振肇感動地說，小人物，發大愛。
鄒樹係於四年前看到報載國姓鄉某小學一對羅姓姐妹，家貧父中風、母罹癌，處境堪憐，於是開著攤車、帶一筆慰問金前往探視時，發現該山區小學地處偏遠，物資匱乏，學童沒有零嘴點心，於是將車上食料全部拿出來烘焙，免費送給學童食用。
他說，看著小朋友們吃得高興，自己也覺得十分快樂，於是與他們相約，將來有機會一定帶更多紅豆餅來。
有了愉快的助人經驗，鄒樹逐漸將捐贈範圍擴大，「服務網」遍及全縣山區學校，尤其信義鄉十七所小學，更是他的最愛，每周一趟，連自己都忘了已繞過多少巡了。
他說，再也找不到有誰比他更了解各校學童數。
比如新山和光明，總共卅六名學童，該準備多少材料，清清楚楚。四年下來，從他手中遞出去的餅兒有幾十萬個。
問他為何不把這些錢省下來蓋住宅？他說，省不了多少錢。蓋了房子還不起貸款，還不是等著銀行來查封？
倒是每到一所學校，小朋友圍攏過來那種純真快樂的臉龐，是推動他繼續「布施」的原動力。
昨天上午，鄒樹除致贈兩所學校師生每人四塊紅豆餅外，還提供他們雞腿、滷蛋、貢丸湯和飲料。烘焙過程中，還不時指導小朋友製作技術和常識，給他們全新的生活體驗。
前往洽公的草屯北投國小校長林碧雲，也邀請鄒文樹前往該校，結果得到的答覆是：北投國小學區太富有了，不夠偏遠。
輪值當家的光明國小校長張振肇(按：因併校兩位校長輪流當家)除一旁協助外，也不忘對兩校學童施行「戶外教學」，傳授鐵模的導熱性及計算分配等常識。他說，人間到處有溫馨，市井間常有大愛。


九十二年六月五日，在信義鄉桐林國小服務的堂妹沈寶華急電：「我們山區有一位紅豆伯，每周靠一部小發財車行善，前幾天他的車子被偷了，現在有十幾所小學師生正在串連，想募款幫他買一部中古發財……」
「紅豆伯我認識！」我迫不及待的趕回家從資料庫中找到這張照片，還在圖說中註明：背後這部車被偷了，各校師生感其恩澤，正設法募款投桃報李……


另方面，透過主跑中興新村的同事張南詠兄協助，以「愛在山中回響」為題，合寫了一則新聞，匆匆地發稿出去。
「棲身貨櫃屋，設攤賣紅豆餅維生的九二一災民鄒樹，懷抱『幼吾幼』的大愛情懷，長期免費供應山區學童點心。
這幾天，小朋友們一直盼不到慈祥的紅豆餅伯伯。原來，他的攤車被偷了，歹徒還跟他勒索三萬元。」
「受惠的山區各小學，獲悉鄒樹的困境後，發動募捐，昨天下午，包括信義鄉同富、自強、信義、豐丘與魚池鄉共和、南投市光榮等多所國小校長，聯袂到中興新村第三市場，將六萬多元捐贈給鄒樹，希望協助他購置小貨車作為生財器具，重新再出發。」
「同富國小陳獻鎮說，希望鄒樹的『愛心攤車』，能再繼續馳騁南投縣的每一處窮鄉僻壤。
他們合贈六萬多元是投桃報李，聊表心意。」
「募款活動另在東埔、雙龍、潭南、新鄉、地利、桐林、羅娜、人和等校進行。」
中華、匯豐汽車反應很快。
眼尖的員工發現照片中的攤車是他們生產、販賣的車款，建議總公司乾脆送一部全新的給紅豆伯。
有企業體的幫忙，紅豆伯繼續行善如願以償。
兩家公司總經理蘇慶陽、李榮華迅速由台北南下，在信義國小舉辦贈車儀式。


校園中洋溢著欣慰和喜氣，SNG車全來了，近二十所小學校長過來為鄒樹的善行作見證，現場熱鬧的程度不輸阿扁來訪，還多了一分溫馨的感覺。


「小偷無情、人間有愛」，紅豆餅阿伯的無私大愛，獲社會廣泛回響。
中華、匯豐汽車捐車，提供鄒樹繼續完成其奉獻心願。
天籟般的童稚歌聲中，學童們終於盼到了慈祥的鄒伯伯，而愛心攤車，也將繼續奔馳。


中華、匯豐兩家公司，也藉此新聞為企業賺到了一次最佳的形象廣告。
蘇慶陽、李榮華說，在ＳＡＲＳ陰霾籠罩下的沉悶、疏離社會中，鄉下山區存在著紅豆伯這麼溫馨、有人情味的故事，對人的心靈有極大的激勵作用。


贈車過程中，鄒樹的靦腆，充分表現出鄉下人的殷實淳樸。
他一邊忙著調料、一邊和圍攏過來的小小「老朋友」們招呼，還不忘端上兩包熱呼呼的紅豆餅與蘇、李分享、稱謝。
他說，不管好不好吃，都是自己的真誠，不過保證衛生安全無虞。
車子被偷時，心中最著急的，是無法履行隔天和明潭國小的約定。


鄒樹的愛心攤車，終於再度奔馳窮鄉僻壤。
接手新車的第二天，他買了一千斤荔枝，先後分贈信義、豐丘等十所小學。
由於因雨勢過大，雙龍、久美兩校還未抵達即因安全考量折返。
一個星期後，他再度冒著大雨，為鹿谷鄉廣興、和雅和內湖三所學校小朋友帶來禮物。
小朋友們說，很想念阿伯。圓圓的紅豆餡餅，吃在嘴裡，甜在心裡。


紅豆伯的「慈善事業」有了傳承。
么兒鄒嘉樂每周二陪著父親共乘愛心攤車，繼續穿梭於窮鄉僻壤。
而他們的服務版圖也逐日擴展。八月走一趟屏東後，觸角延伸更廣。


九十三年十一月十日，紅豆伯送愛心到神木國小，返程在名間鄉等紅燈時，被一部魯莽的運水車由後方撞擊，愛心攤車遭擠壓摺疊，老人家重傷垂危。
消息傳出，匯豐汽車員工好著急，副總經理陳鵬陽昨天特別從台北南下，拉著該公司南投服務所長陳滄河前往竹山秀傳醫院探視。
鄒樹車禍後因胸腹部大出血陷入昏迷，脾臟及腸隙膜均嚴重破裂，所幸天公疼好人，在醫師全力搶救下保住一命。
各小學得知紅豆伯受傷的消息後，校園中瀰漫著沉悶，老師們帶著學童祈禱，希望能儘早再看到老人家慈祥的笑容。
而養傷中的紅豆伯，也無時無刻懸念著山區學童，希望能夠早日見到這些「老」朋友。
中華、匯豐再度圓了紅豆伯的心願。他們不但幫忙把撞爛了的車頭修好，還捐贈了全新而現代化的鷗翼油壓車體，讓餐車更實用。
嶄新的外觀搭配卡通化的紅豆伯造型，小朋友不禁驚呼：「阿伯變帥了。」
重新整裝的愛心餐車，替兩家公司包裝了更佳的企業形象，十幾家電視台再度為他們作一次免費而有公信力的廣告。


他們選擇在「紅豆伯傳奇」的故事發生地正巧在舉行校園重建落成典禮的南投縣信義鄉同富國小原地再出發，意義格外深遠。


小朋友們手舞足蹈列隊歡迎。


圓圓的紅豆餅吃在嘴裡，甜在心裡……
紅豆伯的愛心攤車，也繼續奔馳於窮鄉僻壤。


後記：好一陣子沒看到紅豆伯了，因為調到外地工作的關係。
不過老人家這兩年來，平均約三、四個月，就會來一次電話：「來吃紅豆餅喔！」
和以前同樣的親切，也和以前同樣的和藹誠懇。
上個月，特地帶著只聽我說過，卻從未曾與紅豆伯謀面的妻、女跑一趟中興新村，吃了幾塊他親手做的紅豆餅，順便聊聊他的近況，發現老人家最近勤跑育幼院，行善的版圖也從南投縣擴大到屏東、高雄各山區部落及彰化縣各偏遠小學，兒子、女婿三不五時隨行當助手。
紅豆伯的無私、奉獻給我很深的感觸，甚至可以說是個人採訪生涯中，影響我最深最遠的人，雖然我和他見面還沒超過十次。
人生啊！有人由貪而失，也有人從失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