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無祖國？商人有祖國？　國家治理優劣才是關鍵因素

（作者魏東陽�台北）
2005/04/06

電與和艦的關係，為政府的兩岸政策投下難解的變數；奇美創辦人許文龍的退休感言，為兩岸經貿引發不少爭議。皆成為兩岸政治正確與經濟正確角力的試金石。

「商人無祖國」是非商人用以諷刺商人唯利是圖、無視社會正義與責任；但是作為一個商人，需要延續企業生命，以及讓生意愈做愈大，基於經營合理化的原則，不得不做出的抉擇。

為了打擊歐美資本主義當時的醜行，共產主義倡始者馬克思的追隨者，不惜全盤否定商人的價值，把商人打成惡魔。早期資本主義惡行昭彰，經過修正與政府適度干預與管理，在人性善與惡之間，取得若干平衡，以及共產主義經過50年以上的競爭，在20世紀末期勝出。

商人心中究竟有無祖國？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們是否應該先問一個更上層、更重要的問題：究竟祖國心中有無商人？從人類的組織與權力結構來看，顯然祖國心中有無商人的命題，要比商人有無祖國的命題更重要、更優先。

構成政治維度包括時代、疆域、政權、人民、意識主流。影響政治實體的則包括經濟，外部環境與政權治理。從中外歷史我們可以得到的結論是，政權治理的良窳，才是政權或祖國是否得以延續的最重要因素。

企業與國家一樣。好的公司治理與好的政權治理，除了願景，還要有好的領導人與可行的運作方式，同時沒有互相內耗的派閥政治。古人說，安內才能攘外，現今很多國家，在宗教與政客的操弄下，不僅不能攘外，連安內都很困難。

商人心中是否存有祖國？每一位商人的答案都值得懷疑，因為政治上的利益關係，會因為時空關係、社會責任或對股東與員工的態度，隨時在變。如果某位商人說：「我心中有祖國」，有常識的讀者，您會相信嗎？聽其言，不如觀其行。

同樣的，政府領導人說：「我心中有商人」。您會相信嗎？政策是上重商或抑商，商人最敏感。

歷史上，不斷有強大的軍事強權出現，可以統治廣袤地域，但能維持久的，必須要有穩固的管理與繁盛的經濟與商業。同樣的，一個繁盛的城市，必須要讓商業有存活的空間。有好的經營空間，才能吸引商人；有了足夠的商人，便會吸引更多的商人，形成良性循環。

反之，沒有良好的商業環境，商人無法生存，那麼該地是否是祖國，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同理，如果祖國民生凋零，或是戰事連連，百姓祗得離鄉背景，祖國亦祗能徘徊於夢中。

猶太人很能做生意，但猶太人的歷史是一篇令人鼻酸的流亡史，猶太人更是中古時代全球排斥的對象。經過將近2,000年，猶太人有了以色列這個國家，但是全球有錢、有地位的猶太人，是否都會移居以色列？沒有。以色列不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祖國嗎？

全世界最能讓猶太人發揮的，是美國；世界最有錢人想置產的國家，是美國；全世界最多人持有的錢幣，是美元。為什麼？大家相信它的政權穩定度與重商政策。還有，為什麼很多國家的有錢人，都想申請美國護照？顯然，如果祖國不夠爭氣的話，真正能保護私人財產的，最理想的就是美國了。

台灣的商人投資大陸，是否代表不愛台灣？這是無法也不應用二分法去切割的。每位商人有不同的想法，有不同的經營哲學，有不同的競爭壓力與需求。

以許文龍為例，不管退休感言是否百分之百出自內心，或是遭受大陸脅迫，可以肯定的是，奇美集團發展到如今的程度，面臨的正是兩難的抉擇；A案，繼續在台灣發展，未來空間有限，若是競爭退居弱勢，如何對得起奇美員工與股東？尤其是奇美跨進電子產業，投資規模很大，最佳發展地點祗有大陸。那麼B案便是積極投資大陸，自己一直信奉的政治信念不得不暫時放棄或壓抑。

此外，其實還有C案。即政府能夠有智慧地解決兩岸敵對態勢，適度降低所堅持的理想，讓奇美既能持續投資台灣，且能在投資大陸時，不受打壓。

許文龍與奇美集團，曹興誠與聯電集團，張榮發與長榮集團，甚至更早的王永慶與台塑集團，處境如出一轍，大家都期盼能有C案（甚或D、E等案）的選擇，而不是祗有非A即B的是非題。

從經營的角度看，鴻海集團當初到大陸投資時，規模不算大，產品也非禁止之列，如今經由大陸基地，全球競爭實力大增，而且成為台海兩岸合併營收最大的民營企業；反觀聯電與台積電，因為規模相對較大，且產品冠上高科技之名，被限制投資大陸多年，如今因大陸半導體廠快速崛起，倍感壓力。或許曹興誠也會感嘆，投資高科技不如投資傳統產業，反而不會綁手綁腳？

郭台銘愛不愛台灣？許文龍、王永慶與張榮發愛不愛台灣？答案很清楚，這些集團每年為台灣賺進的錢，向政府繳的稅，抵得上好幾萬家中小企業。大家都愛台灣，並不因為投資大陸，就不愛台灣。

另一方面，以台灣本土為主，受到政府最多管制的金融業，應該是最愛台灣的。

然而我們看到、聽到多少金融界的人，利用愛台灣的口號，捧當權者的令牌，支持執政黨的選戰，搞出多少醜聞，搞掉多少納稅人的錢，這些人真的就比較愛台灣嗎？

政治上的愛台灣，其實可以是口事心非，真正的愛台灣，是要顧及台灣永續生命力的。商人愛不愛其祖國，要看其行動，必須出自內心。對大陸的投資，大家都知道風險其實很大，如果有選擇，很多企業不一定會去。

許文龍的退休感言，得到所謂台灣主流意識的諒解，顯示主流意識還是具備包容的精神。包容的極致化，政治上就是美國由13州發展成全球大融爐，到今天全球獨大的基礎；宗教上就是天主教與基督教的普世化。

如果政府能在政治上，起碼在經濟政策上，能採取較寬容的立場，轉而主動協助台商，情況可能很不一樣。雖然這樣做，台灣的就業條件可能會因短期內的產業外移，受到衝擊（但不這樣做，就業條件仍會持續惡化），但是政府的善意，商人會感受得到，會更加愛台灣，外資也將因政府把更多的精力投注在改善經濟上，提高對台灣的投資意願。